本文发表于《万象》第十一卷第十二期（2009年12月）。预告一下，《陶庵梦忆》最好的整理本，即将由吾友栾保群先生（趁他名气还不是太大赶紧沾点光，不然以后就不便用“吾友”这个词啦）推出，他在本书及《西湖梦寻》、《嫏嬛文集》等张岱许多其他著作的校勘与考辨，在我看来是远迈前人的，绝对值得张迷期待。其中涉及古琴的部分，在他的积威之下，我也战战兢兢地贡献了绵薄之力。

“绍兴琴派”零札

严晓星

一、旧文再读

新文学爱好者有“张（爱玲）迷”一族，队列恢弘，古典文学爱好者恐怕也有之，不过此“张”非彼张，乃张岱张宗子是也。张岱是才子，亦是琴人。文学家张岱当红，琴人张岱连带沾光。下引这段题为《绍兴琴派》文字见于他的《陶庵梦忆》卷二，不知道被多少研究者解剖过，散文家发挥过，乃至被半通不通的写手生吞活剥过，对“张（岱）迷”来说，肯定至今已觉不新鲜。但为了说明问题，还是移录如次：

丙辰，学琴于王侣鹅。绍兴存王明泉派者推侣鹅，学《渔樵问答》、《列子御风》、《碧玉调》、《水龙吟》、《捣衣环珮声》等曲。戊午，学琴于王本吾，半年得二十余曲：《雁落平沙》、《山居吟》、《静观吟》、《清夜坐钟》、《乌夜啼》、《汉宫秋》、《高山流水》、《梅花弄》、《淳化引》、《沧江夜雨》、《庄周梦》，又《胡笳十八拍》、《普庵咒》等小曲十馀种。王本吾指法圆静，微带油腔。余得其法，练熟还生，以涩勒出之，遂称合作。同学者，范与兰、尹尔韬、何紫翔、王士美、燕客、平子。与兰、士美、燕客、平子俱不成，紫翔得本吾之八九而微嫩，尔韬得本吾之八九而微迂。余曾与本吾、紫翔、尔韬取琴四张弹之，如出一手，听者駴服。后本吾而来越者，有张慎行、何明台，结实有余而萧散不足，无出本吾上者。

读这不到三百字的短文，总觉得意思似乎还没被前人说尽，且避熟就生，谈些读者不大留心、却未必毫无价值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