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经

2016年9月2日

（本文原发于中国科技文化产业网：《北京折叠》获雨果奖，《黑暗森林》未获提名，对中国科幻读者造成冲击）

刘慈欣的科幻巨著《三体》（英文名“The Three-Body Problem”，译者为刘宇昆）获得了2015年雨果奖长篇小说大奖，这是世界科幻与中国科幻群体一次美好的接触经历。之前《三体》还得到了星云奖长篇小说的提名。星云奖与雨果奖并称为“双奖”，是世界科幻作者与读者们最为推崇的两个大奖。

中国读者普遍认为，《三体二：黑暗森林》（英文名“The Dark Forest”，译者为Joel Martinsen）是刘慈欣《三体》三部曲中水平最高的一部。作者刘慈欣自己也认为，《黑暗森林》的完成度最高。这部小说也被翻译成了英语，2015年8月上市了。在亚马逊网站上读者对《The Dark Forest》的评分为四星半，而《The Three-Body Problem》为四星。Goodreads上《The Dark Forest》的读者评分为4.38分，显著高于《The Three-Body Problem》的3.97分。，即使考虑到一些中国读者给出的评分误差，外国读者们对《黑暗森林》的评价也高于《三体》。一些中国读者认为，《黑暗森林》甚至有可能同时获得星云奖与雨果奖，成为少数几本得到双奖的经典作品之一。

出版商之前已经请刘宇昆翻译好了《三体三：死神永生》（Death’s End），并有意推迟上市日期至2016年9月20日。一个合理的推测是，出版商安排好三部曲的上市节奏，希望三本杰出的作品连续三年得到大奖。

然而让中国读者失望的是，《黑暗森林》甚至连星云奖与雨果奖的提名都没有获得，相对于《三体》得到一个大奖一个提名，是巨大的退步。

2016年8月21日，美国堪萨斯城第74届雨果奖颁奖典礼上，郝景芳的《北京折叠》获得了中短篇小说奖，不少中文新闻媒体陆续有了报导。

其实对于资深科幻爱好者来说，《北京折叠》获得提名的消息早在2016年4月27日就公布了，只不过是英文的消息。当时就有不少人在水木清华BBS的科幻版恭喜了网站id为fangfang727的郝景芳。可能让圈外人难以想象的是，《北京折叠》的全文最早是由郝景芳本人直接在这个版上分章节贴出来分享的，过程中还与读者有不少评论与互动。2012年12月 ，笔者作为科幻爱好者第一时间就看到了fangfang727贴出的这个作品，当然那时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

这种创作与沟通方式是中国科幻圈非常独特的一点，郝景芳贴文之初就说了《北京折叠》是受宝树《转换期》的启发。宝树的多个作品都是这样在水木清华科幻版在线创作与沟通的，是该版最有才华最多产的作者，《三体X》就是在版上即时创作后整理出版的。刘慈欣也经常到这个版进行沟通，id是nzg。这个版的id们，不是作为读者与作者，而是以一种“大家是有相同爱好的平常人”的姿态，共同构建了一个特殊的社区。相对于新闻媒体中对作品与作者的介绍，这里资深爱好者的了解更为直接与平和。在刘慈欣看来，他作为nzg在这个版已经存在了15年，一些感想更愿意与版众们分享，并得到真正的理解。

雨果奖、星云奖虽然有巨大的名声，但是作品质量参差不齐。即使是声望最高的长篇小说大奖，获奖作品中水平能与《三体》三部曲相比的也很少。质量得到一致公认的，如弗诺·文奇的《深渊上的火》、《天渊》，奥森·斯科特·卡德的《安德的游戏》、《死者代言人》，这样的作品并不多。让中国读者感到自豪的是，《三体》三部曲与这些最优秀的西方科幻作品相比，也是毫不逊色的，甚至在想象力等某些环节上更为出色。早在《三体》获大奖之前，爱好者们就纷纷希望《三体》系列能翻译成英文，让世界看到中国也有顶级的科幻作品。通过刘宇昆的特殊贡献，这个设想得以在2015年以雨果奖的形式得到实现，这是中国与西方科幻世界一次美好的接触与交流。

但是2016年的评奖结果，虽然维持了中国作品连续获奖的记录，但也表明中国与西方对科幻作品水平和价值观的理解存在显著的差异。

在水木清华的资深科幻爱好者看来，郝景芳是一个可爱的同道中人，也是一位谦虚的作者。但《北京折叠》的水平不会得到太高的认同。这个小说2012年12月公布的时候，引起的称赞与讨论有一些，但公平地说，不如宝树的数个长文（如《时间之墟》）引发的的兴趣。而《三体》的讨论直接成为科幻圈压倒性的日常。郝景芳将初稿整理出版，翻译成英文之后能获得雨果奖，是完全超乎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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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合理推测，《三体》中的文革内容，与《北京折叠》中的政治隐喻，是这两个作品获奖的关键。两部作品的译者刘宇昆获得2012年雨果奖最佳短篇奖的作品《折纸》，也有这样的因素。从作品的水平来说，《三体》是当之无愧的。而《北京折叠》就会让人觉得有些缺憾，虽然可能是中国读者的期望过高。其实星云雨果这样的西方大奖，选中的中短篇小说质量经常并不太好。让人感到黑色幽默的是，刘慈欣与郝景芳获奖作品片段似乎表现出来的价值倾向，可能是被评奖群体误读了。《黑暗森林》与《死神永生》中的工业党思维，应该会让一些有人文倾向的西方评奖人感到不适应。

与西方科幻的发展状态相比，中国科幻的生存状态不够好，需要更多的关注。雨果奖、星云奖这样的世界大奖，能起到相当的作用。两年的评奖互动，客观上来说大大提升了中国科幻在世界与本国的存在感，特别是《三体》获得的大奖。

但也要认识到，与中国电影获得国际大奖的经历类似，国际科幻大奖并不是中国科幻小说正确的发展方向。中国科幻的市场根基在中国，因为中国的历史与文化的影响，读者与作者群体有自身的特色。《北京折叠》获奖，是西方评奖人的单方主动选择，对中国科幻发展的作用不宜高估。《三体》获得的大奖，才是中国科幻群体与西方评奖人的共同选择，虽然出发点可能并不一致。而这种不一致，在《黑暗森森》错失双奖提名中体现出来了，对中国科幻读者造成了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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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需要中国出现更多象《三体》这样的优秀作品，更多象刘慈欣这样坚持创作逐步提高水平最终实现飞跃的作者，真正持续引爆中国科幻市场。国际科幻大奖也许会继续出现，但是中国科幻作品的真实水平与市场的发展，才更为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