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生活琐忆
高山疃村因有崔增瑞而闻名县内,被称作“文化村”。但在我的幼时,知道的只是“高山疃,养下娃娃拨算盘”这句童谣。高山疃学校度过两年初中生活之后,留在记忆中的就不光这句童谣了。
学校座落在村西的一块高地上,大大小小十几间屋子,分三排有序地排列着。学校门前是操场,也是村里唱戏放电影开大会的地方,有一座在当时气势较为宏大的舞台。这所学校当时一至七年级都有,之前还办过高中。六、七年级的学生里还有相邻二里许黄巍村的学生,我们那个班不足三十人,六名女同学。学校十几名教师,半数以上是本村人,其余均在校住宿。那些年妈妈在该校任教,我就随妈妈生活了两年。在这里有我尊敬的校长李有堂老师,我的班主任杨得春老师和夫人丰秀明老师,还有我熟悉的刘国柱、李光普等老师,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对我的教诲。
学校设有伙房,我的同学崔爱林的奶奶是炊事员。记得购回供应粮后统一放在一起,老师们隔一段时间当一回管理员,提前一天将次日要吃的米面称出来交给炊事员,一天三顿也要分开。饭熟后按每人的定量去吃,我当时也按成人标准供应口粮,杨、丰二老师的两个子女杨琳、杨瑾当时才七、八岁,口粮合起来顶一个成人。我如今思忖当时不论是成人还是孩子,都只能吃八成饱,因为副食太简单了,每月几两油,别说肉,就连豆腐粉条也少见。主食我每顿能吃光,中午那一碗清汤寡水的大烩菜常常剩半碗,往往李有堂老师则把它吃光。妈妈就告我提前拨出去些,免得李老师吃我的剩菜。李老师还逗我:“馒头(窝头)吃不了也给我。”我则不好意思地回答:我还不饱哩,要不我的菜全不吃,您分给我半个馒头(窝头)。引得众人大笑。
李有堂老师对教学工作抓得很严。晚饭后全校教师都集中在办公室备课,我和杨琳、杨瑾完成作业后则在校园里捉迷藏,有时偷偷溜到办公室窗前看老师们备课。办公室里很安静,人人伏案疾书,比课堂还有秩序,就觉得怪神秘的,心想:老师们什么都知道,还用每天备课?有时也听到里面传出大声的说话声,那是李有堂老师在安排什么。备课结束,本村的老师回去后,住校的老师们则从各家搬出凳子,坐在院内海阔天空地聊起来:国际国内大事、村里的风土人情、学生们的一举一动都是他们议论交谈的话题。王洪文坐直升飞机上来后,他们议论了很长时间:“批林批孔”里的许多孔子言论,他们出口便能背上一大串。有人还会提议每人讲个故事,并要求孩子们先讲,记得望着满天星斗,我讲了“牛郎织女”。今日想起,纯粹是班门弄斧。
六年级的那个夏天学校搞勤工俭学,给铁道部门清筛路基上的石子,每天从高山疃到新岱岳沿线往返。有车的骑车,没车的步行,还得带着中午饭。三个人一组,把石渣清理出来筛净土后再填进去。十三、四岁的童工,别说那么重的体力活,就是十几里路走去也累趴下了。铁锹和人一样高,一锹只铲十几块,一筛子放上一锹就端得很吃力,再摇来晃去,也不知怎么就熬过来。这和我几年之后插场劳动强度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列车开过,大家就停止劳动,趁机原地躺下歇一歇。这时我多希望这列车永远不停地过,好让我们长久地躺着。
学校根据“五•七”指示办起校办工厂,制作钌铞儿,就是用厚铁皮做“门铧子”。主要工作由老师和几名往届毕业生去做,如冲、铆、钻等,学生们参加的劳动是用油漆漆钌铞儿,往往半天下来,手上脸上都沾满油漆,像个大花脸。杨得春老师对我很是照顾,常常在男同学们都到学校开垦的地里劳动时,把我和几名女同学留下来干油漆活,我们干着干着就吵开了,之后就发展到动手动脚,用油漆刷作武器还击,好长时间洗不掉。
杨、丰二教师对教学特认真,学生又少,常常逐个进行辅导。他们时不时告诫我们:不学习将来是要后悔的。但年幼无知的我们总是理解不了,反而觉得来日方长,当农民种地识几个字即可。本来也是,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以至于那届同学进高中的还不足半数——高中也是推荐。而再继续能升学的只有恢复高考后崔正有同学一人考入中专。丰秀明老师曾感慨惋惜地对我说:你们班如果赶上好时候,也能走几名大学生,象崔卫林、李中华、李庆善、崔正有、李春儒、裴玉莲、史玉莲……可惜了你们这届学生。
杨老师的语文教学水平颇高,听他的语文课,真是难得的享受。他往往出口成章、妙语连珠。当时杨老师和丰老师均三十出头,但丰富的知识今日想起来不象三十岁,而像一名知识渊博的老学者。尤其是分析某篇文章,精辟入里,井井有条,引经据典,同学们格外钦佩。他是我学生生涯里许多语文教师中的佼佼者,是我最敬佩的的语文老师。我把拙作《难忘那段情》敬呈杨、丰二师后,杨老师没有象许多人那样对我进行赞扬,而是尖锐地指出我的不足——唯有我的老师才能这样,唯有我的老师才希望他的学生克服不足,永远进步。
初中毕业后,近三十年再没有重返母校。回首学生生涯,回忆那些逝去的难忘岁月,常使我心情激荡,感慨万千!我在深沉的回忆中,突然由母校想到了母爱。母校、母爱似乎有一根纽带,把她们连在了一起;母校、母爱,共同携着我的双手,领我走上人生的征途。因为两年初中生活是和母亲生活在一块的,母爱、母校,凝成了同一种“情”。古往今来,颂扬母爱的文字可以说是汗牛充栋,数不胜数,其中最为打动人心的是一个“情”字。孟郊的《游子吟》,字里行间蕴藏了多么深的母子之情!那二年,正是这样的“情”,体现了伟大的高尚的母爱。同样的“情”也体现在母校中。师生间、母子间,互相关心,互相帮助,我是最有实际体会的。
哲人有言: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位老师。确实,母爱不仅孕育了人身,而且启蒙人生。母爱教会了我最初的生活能力,给我灌输了最基本的伦理道德。正因为“最初的”和“最基本的”,所以也就是印象最深刻和影响力最大的。和母爱相比,母校对施爱和传道解惑方面,存在着承继关系,两者互为补充,互相推进育人的进程。所以母爱和母校在我的生活中占有特别重要的地位。因此,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忘记母爱,也不会忘记母校。
2002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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