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小山村的夏天
(2021-08-02 10:4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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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村的夏天
一
那年那月,我们15名同班同学,上山下乡到小山村古家子。这地方位于辽阳和本溪交界处,素朴而灵秀。
小山村的夏天风光旖旎。
清晨,村子及周围山峦的上空,飘逸幽蓝的薄雾,宛若天使圣洁而轻灵的翅膀,又仿佛硕大的青莲当空绽放。妙不可言的晨雾,将村子与天空的距离拉近了。清丽温婉的小溪一路欢歌,还不时调皮地飞溅银色浪花,亲吻泥土、石块和青草,甜润的水汽直往人的肺腑里钻。每一种植物都伸展着青枝绿叶,散发着生长繁衍的气息。树木、榛棵、庄稼、野草的叶子滚动着晶莹的露珠,就有无数个小星星泊在湛绿的托盘上,晶莹闪亮,映得人心里清爽而透亮。
一幅幅山村夏日风景画,就在眼前!
二
这天,我们没出工,大家到集体户的菜园里起土豆,好赶在头伏种上萝卜。
生产队特意安排两匹马、一台铁犁和一辆胶轮车配合。两个男生一个赶马,一个扶犁把,启动第一道工序。嘿,犁铧破开垅台之后,比拳头还要大的土豆,圆滚滚地躺在泥床上,闪烁着诱人的光彩。
往土篮里捡土豆美妙极了。年轻的腰身蹲下、跃起,舞蹈般轻盈敏捷。双手在热乎乎的泥土里拾起大地的赐予,泥土的馨香萦绕口鼻,眼前不断有新的惊艳,“哈,好大的个头!”大家相互显摆手中的巨无霸,一个个汗流浃背,满脸喜乐的笑容,灿若夏花。
同学们的笑声和着马儿的嘶叫、小溪的轻吟在小村里激荡。
想,若不是热情的老乡和同学们全力帮衬,凭我这两下子,哪有如此丰硕的收成?
三
集体户四间屋地上,伫立着席子高高围成的囤子,装满了滚瓜溜圆的土豆。它既是主食,又可当菜。蒸、炖、炒、烧,我们想怎么吃,就怎么做。嗬,在炖豆角的大铁锅边上摆一圈洗干净的中溜土豆,豆角烧熟了,土豆也随之熟透了。土豆皮上结了微黄的胡嘎,宛如烤出来的,勾人口水溢出。待剥皮掰开,沙腾腾地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吃在嘴里起沙喷香,好吃得不得了。
热心的老乡告诉我们,土豆还可做成土豆粉。而且,用料将就,洗净、去皮、沤透、晒干,即成。土豆粉可以勾芡,可做粉片汤,滑溜而香甜。这,我们已尝过了。刚来时,给我们临时做饭的老乡吴大爷特意从自家拿来土豆粉,做了一大盆粉片汤,吃得我们一个个眉开眼笑,美不可言。
于是,每晚下工回来,吃完晚饭,我们就从囤子里中挑拣留不住的或小一点的土豆,再用土篮运到集体户前面的小溪边,用泉水洗净刮皮后,装入大缸里沤上。吃饱喝足后,一群年轻人在小溪边,边做活,边取笑逗乐,是快意的消遣呢。
四
一天傍晚,我们正在小溪边洗土豆,河沿集体户的男生云翔来了。他穿着褪色的军装,走路大步流星,青春的活力与豪情呼呼生风,感染得周围为之生辉。做注角的还有:他的哥哥因病休学,比他矮一级。他们的父母是学校附近部队医院的,一个是科主任,一个是主治大夫。他们的父母在这样的医院里从事非同凡响的工作,哥俩又同在省重点高中读书,同穿四个兜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在同学里很是显眼。只是哥哥内向,弟弟外向。我们与活泼的弟弟云翔,接触就多了一些。
云翔个头高,身材挺直,一双细眼睛,神采飞扬。旧军装穿在他身上,可体熨帖,给人以浑然一体的感觉,越发衬托出他的俊朗与挺拔。
大家搭讪寒暄之后,云翔腾腾几步来到我面前蹲下了,就帮我洗起土豆来,土豆崽子在他的大手里揉搓着,不用汤匙、石片,立马就露出白净的肉质来。他,前一言后一语地与我闲聊起来。同学们见状,一个个溜边,也不打招呼,陆续提着土篮回点里了。
小溪边只剩下我俩。
我不再是初中时与男同学说一句话就红脸的小女生了,心里又没有什么古怪的念头,自是落落大方独对一个男生。
晚风轻抚,小溪呢喃,无边的清凉裹着植物旺盛的清香,一波一波地拂来,一天的劳累被荡涤消解了。我本来对云翔就没有什么坏印象,与这样一位风风火火的男同学边劳作边聊天倒也不错。
我们漫无边际地东拉西扯。
自始至终,他都兴致勃勃、海阔天空地侃个不停,我只是间隔插几句而已。青春年少真好,说到畅快处,我俩都捧腹大笑。青春的生气和激扬的笑声,伴着小溪的潺潺流淌,在晚风中萦回。
一轮弯月挂在碧蓝如洗的天幕上。想到他还要走十多里的路才能返回集体户,我催他赶快回去。在我一再地催促下,云翔终于起身告别了,伴着咚咚的脚步声,笔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在溪水里洗完脸、脚,提着一篮子土豆回返,把它们轻轻倒入大缸里,再将土篮里的水滴甩了甩,放好,我就悄悄推门进屋。没成想这么晚了,同屋的女生一个也没睡,都别有意味地瞅我,止不住的坏笑挂在脸上。我装作没感觉,撂下褥子,将被单蒙上,把自己裹起来。她们才不吃这一套呢,七手八脚地掀开被单,圪蹴我,非要我招供刚才的内幕不可,我说你们净瞎想,不信,你们就看吧,我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真是乱弹琴!
我在被单里暗笑她们一有风吹草动,就胡乱猜忌。
我这个没长开的青头萝卜,从来不把别人的眼光、议论当回事,惯于我行我素,拧巴着呢。只有一个说得过去的长处,就是按自己的心思做事。一直以来,我对自己的生命姿态过于简单不甘心,感觉处对象与我隔着十万八千里呢。因而无论同学如何起哄,我仍旁若无人地接待云翔,与之畅聊。
五
云翔隔三差五在晚上过来。时间一长,从他每次绕来绕去,都绕到我的一个女友身上。不开窍的我,也搞清了他的真实意图,他早就看中了我的好朋友素芬了。在我一再追问下,一向快言快语的他,才面红耳赤地点头默认。那个时代的青年人啊,即使直率洒脱如他,也大抵如此。
与我不同班级,堪称校花的素芬,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漆黑如鸦长过腰际的大辫子……不知惹得多少男生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知道了云翔的心思后,我给素芬(她下乡在附近山村麻屯)写了一封信,第一次当起了红娘。无论我夸奖云翔如何优秀,有朝气,又一表人才,没成想竟被她一口回绝了,说现在根本就不考虑个人问题。
我暗自埋怨自己搭桥无方,仍一封接一封地写信,素芬就是不改主意。
我每次都将写信和收信给女同学朗读,早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大家也就不拿我生事了。她们嘀嘀咕咕地说,素芬不可理喻,放着这么好的条件,都是一高中的,男生个头、长相、性格、气质都无可挑剔,父母又都是军医,就是仙女下凡,也配得过啊,不知道她到底要找什么样的……
其实,姻缘的神秘,谁又能说清楚呢。
没挑破这层窗户纸,云翔常到我们这来。大约过了二个多月,为了让他不再蒙在鼓里,长痛不如短痛,我干脆挑明了真相。对云翔说,素芬现在不想处对象!
他一时无语,一向挺直的脖子刹那间弯曲了,脑袋耷拉到胸前,肩膀抖动着。这种状态大约有一刻钟,他将脑袋抬起来了,脸色黯淡,额头的青筋明显膨胀,湿漉漉的眼睛瞅着别处,用有些迟疑,陌生的声音费劲地说道,她说得对,我们现在……这样,何以……成家立业?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的……有些嘶哑变调的声音,将他受挫后的沮丧暴露无遗。
云翔仍不时地过来。赶上吃晚饭,就蹭一顿,还喝了粉片汤。他就着玉米饼,哧溜哧溜地喝着,长粉刺的面颊上挂着汗滴,红红地放光,兴奋地说粉片儿透明又筋道,美味啊美味!你们的小日子过得忒殷实了。大家不约而同哈哈笑着说,你看到了吧,我们这个家就没掉过顿,没断过菜吃,连老乡都夸我们会料理生活呢。
六
随着天气渐凉,云翔来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冬季征兵,他很顺利地入伍。他到部队后来过两封信,由于彼此不是心心念念的,之后,我们中断了联系。
当时光穿越沧桑,往昔与小山村夏日勾连的两名校友,还有我,现在与当年,都判若两人了,还能怀揣青春梦想,心有阳光地过好家居生活吗?
似水流年,我感激那年那月小山村的馈赠。青涩纯真的青春背影,云蒸霞蔚的小山村夏日,仍清晰如昨。
那是已逝的青春,铭刻在如烟岁月里的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