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诗歌的苦吟里抵达梦的远方

                  ——读苦丁诗歌有感

                                             黎燕

 

2015夏季的一天，博友苦丁让我给他写一篇诗评，说某网刊要推介他的诗作。我本来于诗歌外行，但，盛情难却，只好勉为其难了。于是，对苦丁的诗歌，有了如下的解读。

陈殿功（网名苦丁），一个爱好文学的中学语文教师，他在恪尽职守的同时，对诗歌情有独钟，多年来坚持业余创作，一路苦吟。自2013年9月29日在新浪博园发表第一首诗歌《皱纹》起，一发而不可收，至今创作了数百首诗歌，取得了较为可观的创作成果。2015年5月22日在网络诗刊发表诗作后，不断有佳作被网络文学及纸质诗刊采用。
       红尘滚滚，人心浮躁的当下，苦丁与诗歌结缘，需要怎样地热爱与定力，在风雨兼程的行路中，不离不弃地守护精神家园那一泓绿洲？

诗歌不能使任何事情发生，只是面对接踵而来的人生疑难，实现自我救赎，传递爱意与梦想的一个出口。除了大唐盛世，诗歌再也不会有李白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大红大紫，亦与大富大贵无缘了，却是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缪斯女神。于是，在源远流长的文化长河里，诗歌创作占了较大的比重。从诗经起源，历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一直到近现代脍炙人口的旧体与新体诗歌，一如满天繁星，令黄河长江哺育的土地晶莹璀璨。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史，诗歌这惟美的艺术不仅是一个骨干分支，也是不可小视的美学支撑。
       诗歌是惟美的艺术，也是潜心苦吟的孤独之旅。苦丁痴迷爱恋，心无旁骛地选择了诗歌，在寻找、发现、讴歌美中，命定地选择了清贫和寂寞。他在精心构筑诗歌的城堡，放飞心灵的漂流瓶时，便与尘世隔离开来，同远古的先贤，异域的圣者对话，久之，他寻找到了文脉的源头，将自己的灵魂融入了生生不息的文化长河之中。
       苦丁在诗歌创作中，所有的诗吟都带着体温，有感而发，既没有干瘪苍白的无病呻吟，也没有赶时尚的矫揉造作，更没有阴霾诡异之戾气。他的创作源头来自于高天厚土，赤子情怀，因而自成格局，进入化境。应和了王国维所言：“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诗词皆然。持此以衡古今之作者，可无大误矣。”
       我认为，苦丁的诗歌创作，有以下四个方面的特质：
   

第一，苦丁的诗歌作品，滚沸着浓郁的乡愁。

回望喂养自己生命的那一片沃土，思念年迈母亲的温暖怀抱，回旋于耳边熟悉入魂的乡音，这连着骨头筋脉的乡情，日里夜里搅动着诗人的心。漫无边际的乡愁激发了创作灵感，苦丁激情澎湃地抒写出一首首情真意切的乡愁之诗。那故乡的月亮，故乡的秋风，故乡的红辣椒，故乡叫魂般的切切呼唤，行云流水地彰显了故乡山水的生态之美，父老乡亲的亲情之美。如：

   

故乡的月亮

一半挂在柳树梢头

一半挂在心上

我遥遥望着心想着

想着想着我就回到了故乡

 

月光漫泻下来

一家一户的灯火熄后

我的故乡倒像一座小岛

风吹过，树叶喁喁私语

仿佛在道思念之苦

仿佛在互诉衷肠

 

熟睡中的母亲

一翻身翻出一串梦呓

我隐隐听出弦外音

只有身在故乡月是圆的

——《故乡的月亮》

 

老家的秋天

裹着一袭凉爽的清风

行走在老黄历上

走着走着绿叶黄了

小草乱了

日子有了份量

给勤劳纯朴的娘拿针线

穿成一串

红红火火的辣椒

挂在房檐下

晾晒

——《老家的秋天》

 

儿回来吧——

仿佛娘为儿叫魂的一声喊

久久，久久地萦绕耳边

喊得我辗转反侧

彻夜难眠

直到天大亮

我揉揉发涩的双眼

还是没看清故乡的模样

——《乡愁》

这一首首浓郁乡愁的诗作，使苦丁的诗歌有了地气根脉的支撑，有了田园牧歌的性灵，就有了亲切的质感与底蕴，让人不容分说地融入其中，有着走心动魂的力量。

 

第二，苦丁的诗歌作品，凸显着灼热的亲情。

有没有至爱真情，是诗歌作品有无艺术感染力的情感基石，对诗歌创作能走多远，能飞多高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这字字凝泪的诗句，道出了杜甫与命同在的家国之恋。这样的文字发自肺腑，流淌真情，穿越时空，千百年后，仍口口流传，吸附人心。

苦丁对世界与生活爱到极致，心里充满了绵绵爱意。非同寻常的爱恋中，最难割舍的就是对父母双亲的、血脉相连，感同身受，蓄满疼痛的爱。如：

 

那年除夕

雪飘着

娘从邻居那里讨来一把白面

给我们包饺子

 

一向脚手麻利的娘

这顿饺子做得很艰难很漫长

从午后做到黄昏

做到我们两眼发酸

伴随着一声声爆竹

饺子终于做好了

娘端上来的饺子只有半碗

弟弟接过来目光发直地盯着饺子

却把碗递给了妹妹

妹妹接过来咽口吐沫把碗递给我。

我正要还给弟弟，弟弟冲我丢一个眼色

只见浑黄的油灯下

娘背着我们，肩一耸一耸的

我们撇下饺子扑向了娘

 

那年你一口我一口

我们吃到了一生中最可口的饺子

那年一碗饺子端来端去

成了一幅烙上心头的画

——《那年，那画》

 

病房只剩下床头灯

无精打采地亮着

病床上，爹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翻身一声叹

我安慰爹别多想，睡吧

爹压低声问啥时间，睡不着

我说睡吧睡吧

爹问，我的话你记下了

我心一沉，嗯

耳边又响起爹的嘱咐

明天爹要手术，这一去——

一些话还是说给你爹才放心

前天砌猪圈借你三叔八十块砖

去年村后刘风孩子上学借咱一千二

 

还有，你爷走时张清随礼五十

如今钱不受花总不能再出五十

还有——

我是说，记住

别人欠的莫急着讨

咱借的要早点还

爹的话我越听越觉得像在交待后事

鼻子一酸，宽慰他

别多想，快睡吧

一个夜晚，爹一翻身一个嘱咐

我忍住泪嗯一声

——《手术前夜的爹》

 

病房里的节能灯

映得墙壁像失血的脸一样苍白

术后病床上爹苍白的一张脸

我陪护着爹

照医生的嘱咐时不时

叫一声

头一声叫，爹迷茫地睁开眼

嗯一声

又一声叫，爹吃力拉开眼皮

嗯一声

再一声叫，爹皱一下眉

嗯咔在了咽喉里

我越叫越没底气

爹的应声渐渐成了鼾声

我总觉得

我是在一声接一声

将爹往睡里推的

我张大了嘴巴满眼含泪

竟不知道下一声该不该叫

    ——《陪护》

 

由于有了情深意重，血浓于水，痛彻骨髓的爱与歌吟，苦丁以乌鸦反哺的生命姿态，创作出情深意笃，震撼天地的诗歌。
  

第三，苦丁的诗歌创作，凸显了具有美学特质的爱情。
       中国文学理论的奠基人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说：“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二十世纪法国最有艺术魅力的女作家杜拉斯直抒胸臆：“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激情飞扬地歌吟爱情，既是诗歌创作的永恒主题，也是表现诗歌美学特质最具魅力的风景线。苦丁在对爱情的歌吟中，表达了他对爱情的执著追寻与缱慻热肠。如：

 

想你的时候

我不说

怀揣一个秘密

慢慢停下手里的活儿

眼睛直直盯住地面发呆

想拿目光

从地里抠出一个你

 

忽然被人叫一声

 

我的心一慌

脸一红

竟不觉自己

出卖了心中的秘密

——《想你》

 

一朵玫瑰

一朵笑靥

开在一张脸上

 

千万朵玫瑰

千万朵笑靥

开成一个花的世界

 

在这玫瑰燃烧的时刻

是不是单单

不属于玫瑰的人会想到

过罢今天，还会有料峭的春寒来临

       ——《玫瑰世界》给2月24日

 

这是一个属于玫瑰的日子

他捧一束玫瑰花

始终保持奉送的姿势

站在寒风中的出站口等

脸上掬着一朵纯的笑等

他在等

不觉旅客走出一拨一拨

不觉太阳变成了落日

不觉过往的目光扫来扫去

不觉衣着单薄的自己在瑟瑟发抖

他在等

有人担心他会被冻坏关心地问冷么

他开心一笑说没感觉

    ——《燃烧着的一颗心》

 

此刻她恨大街所有捧着的玫瑰

她恨

她恨不得

将所有给捧着的玫瑰

抢过来

扯成碎片

踏成烂泥

 

在此之前

她对玫瑰情有独钟

她总认为玫瑰激情浪漫

在此之前

她眼睁睁地看见

情人挽着一个女人

女人捧着她刚刚送出的玫瑰

 ——《她刚刚送出的玫瑰》

 

那年你送我一幅画

神秘兮兮地一笑说

现在不许看

等回到家再看

 

留下一个吻

你走了

 

甜醉里回过神来

望着你渐去渐远的背影

我忍不住展开了画

一幅画看得我

心砰然一跳

两眼放电

一颗心

掉进了蜜罐里

       ——《那年，那画》

 

爱情，是人向着太阳而行的一泓清泉，也是生命力量永不凋敝的再生能源。没有爱情的润泽与激励，人将永远沉沦于黑暗之中不能自拔，诗人的灵感之火将彻底熄灭。如此这般，如何能创作出感动自己，感动别人的诗歌作品？

苦丁对爱情的痴迷寻觅与歌吟，使他的诗歌作品充满了美学魅力与艺术张力。

 

第四，苦丁的诗歌有着通透的哲思禅意。

能否有哲思禅意之美，这是诗歌创作与其它艺术门类有所区分决定的——将诗语外在的灵逸之美和内涵的沉郁之美浑然天成，充分展现诗歌自身的美学品格所呈现出的飘逸之美，诗意之美，境界之美，从而与神意隐秘汇合，与美韵血肉交融。同时也拷问诗人是否幸得缪斯女神的真魂，使原本沉重的肉身与性灵得到涅槃，蝉蜕，用如梦如幻，如诗如画，超凡脱俗的文字给诗情插上翅膀，自由地翱翔于万里云天。苦丁诗歌创作的艺术之美，主要表现在流溢于诗句中的哲思禅意之内在美。如：

我一恍神

你就开了

我赶着鲜艳

写一首诗赞美你

诗未成行，你谢了

 

我望着满地花的残片

总觉得你的一开一落

恰似一朵生命之花

在一吸中绽放了

在一呼中败落了

——《昙花》

 

一粒盐

浓缩，凝固了大海的辽阔

和涛声

 

一粒盐

溶入眼里

化成一滴泪

滴下来

便含了一座大海的份量

——《一粒盐》

 

望一眼

椅子空着

上面分明坐一个人

 

望一眼

椅子坐着一个人

上面分明空着

 

其实我们眼里并没有空椅子

其实我们胸中并没有坐椅子的人

空椅子虚拟在一首诗里

成为诗人心头的一粒蛊

 ——《空椅子》

 

衣冠镜面前摘下面具

好好认清自己

别总把目光盯住

自己的一个优越

这样容易

不是把自己看圆了

就是把自己看扁了

别还没有看清自己

就急着指认，这就是自己

别已经看清了自己

却矢口否认，拿自己往外推

 

其实要认清自己不难

多用欣赏的目光看待别人

        ——《认清自己》

 

苦丁在绵绵无绝期的诗歌创作中，紧紧抓住命运与生活赐予电光一闪的灵犀点化，并将它们内蕴于分行的文字里，使自己的诗歌作品有了哲思禅意合和的魂魄，有力地提升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与穿透力。
    “我是梦中传彩笔，欲书花叶寄朝云。”我们期待着苦丁的诗歌创作不断地攀升新的峰峦，抵达梦的蔚蓝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