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子生日感怀

黎燕

晓文，你是青草般的人儿时，三角眼，眉眼也横横的。你那么爱哭，可以不住声，不降调地，一哭就是小半天。那年8月17日雷雨之夜里，你以惊雷般的哭声，宣告了你的出世。第二天一早，爸爸领着哥哥到医院看你。那时候，哥哥很瘦，小脸盘上，骨碌着两只大眼睛。他好奇地想摸摸你皱巴巴的脸儿，你响亮的哭声震住了他，他的两只小手只好停在半空中，始终没敢落下来。

那些混沌的日子里，你一直这么哭着。深更半夜，你放开嗓门的哭叫震醒了哥哥，小哥哥用棉被捂住耳朵也无济于事，睡不着，就干脆摊开棉被，瞪着大圆眼睛，瞅你哭。日子在你的尖厉哭声中，一天天艰难地走着。

每天，当夜的黑暗还没有完全褪去时，母亲抱着你，走出辽阳南门外奶奶家，急匆匆地往公交车站奔去（需走10多分钟），再坐火车，有轨电车，赶往鞍山上班。你在沉沉大睡，她对着夜风和星星呼唤你，偶尔，你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母亲就会欣喜若狂，在你的小脸上啧啧亲上几口。晚霞的余晖中，母亲抱着你，经过1个半点，从鞍山归来，只要再走十几分钟，就可回到奶奶温暖的家了。这时，她放慢了脚步，不管你能不能听懂，一字一板地告诉你，天是篮的，草是绿的，生活会好起来的，面包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的……偶尔，你也会咿呀作语，仿佛与母亲对话，这便是她最幸福的时刻。

等你16个月大，蹒跚学步了，还能一口气说好几个字的长句子了。突然间，你来个360度大转身，不仅三角眼变成了细长眼，眉毛翘然上扬，鼻梁也挺起来了，一副山清水秀的模样。更让人高兴的是，你很少哭了，常常笑弯了月牙眼，咯咯的笑声，响铃般回荡。只要你笑着，所有的日子，都变得透亮了；所有的艰难和不快，都烟消云散了；我们那个总是流动的，四壁空空的家，就被你甜美的笑容，映衬得晶莹闪亮。

我们在独身宿舍终于有了一间蜗居，幸福地，再也不用每天跑通勤了，母亲也有了可以读汉语言专业函授课程的机会了。每每吃过晚饭，母亲在一边复习功课，你坐在床上，翻看儿童画报，小人书。一会儿，你不耐烦了，就跑过来抱住母亲的大腿，撒娇。母亲又将你抱回床上，于此不知反复多少个来回。你就这样，为枯燥的生活，增添了忍俊不住的乐趣。你这样乖，谁会想到，当初魔人能魔出那么多的花样来？

后来，哥哥到上学的年龄，从奶奶家回来了，我们这个四口之家终于聚在一起了。你更加懂事了，穿着哥哥的旧衣服，从未在意过；哥哥写作业，你就主动洗水果，还调皮地把两手放在背后，让哥哥说，是要左手的，还是右手的。你们俩好亲爱，从没发生过口角，还合作画了一幅《马虎兄弟》的写意（哥哥属虎，你属马），爸爸妈妈心里那个甜啊，无法形容。

1983年，我们终于有了一间福利房。偶尔停电的夜晚，你这个小大人，自告奋勇地担任节目主持人，指挥家庭文艺晚会。你别出心裁地将窗帘拉开，窗外的月光倾泻进来，室内朦胧，游离，就有童话的意味了。你兴致勃勃，稚声稚气地朗诵台词，唱着歌子，细长的眼睛亮晶晶，四口之家一片星光闪烁。

清贫而甜美的日子，就这样在你的笑声中悠然逝去，你的学习成绩也在直线上升。哥哥考上大学进京读书后，你，突然又变了，由一天到晚笑个不停，说个不停，变得异乎寻常地沉默寡言。或许，你要像哥哥那样成长吧。中考前，放着十拿九稳的八中不报，非报鞍山一中（这时，鞍山市重点高中全市统招，一中为排头）。为了改变体育弱势，你卯足了劲儿，天天长跑，终于获得了此项的满分。也由此，你实现了自己的祈愿，在尖子生云集的一中，你名列年组前50名（我们从未要求你如何不可过）。

你仍衣着平平，骑着自行车，从城市的北端赶到市中心的学校。无论风雨交加还是大雪纷飞，三年里，你始终如此。还安慰父母说，这是很好的运动呢，有利于调节学习的疲劳。你在紧张的学习中，每天晚上临睡前，都要检查家里的煤气是否闭严，大门是否锁好；冬天时，还要看看爸爸妈妈的被子盖严实没有……

2001年夏天，爷爷奶奶已患病卧床。你大学毕业，工作前，从上海回了一趟家。奶奶的手不停战抖，你心疼，俯下身去，笑呵呵地用双手，将奶奶抖得厉害的右手轻轻握住，细心地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地来回抚摸，还温和地问奶奶，感觉好些了吗？奶奶眼里含着笑，高兴地点了点头。

晓文，你不仅善解人意，文笔也好。大学时，常在校刊上发表作品。毕业论文颇有创意，以世界几个海运权威的对话，写出上万字的，被指导老师看好的专业论文。爷爷奶奶去世后，你情深意浓地写了《追忆我的爷爷奶奶》的悼文，爷爷奶奶的一些生活细节栩栩如生，呼之欲出。每次读时，我都心里发热，泪水盈眶。

晓文，你和哥哥一样，靠自己打拼，一步一步地开创自己的家业。自己奋斗了十二年，攒够了首付。一个好女孩儿看中了你，你俩贷款在上海浦东新区买了住房，打理出颇有情调的小家庭，圆满了父母和哥哥的心愿。

为了减轻父母的精神压力，你同样报喜不报忧。在家时，我可以看到你和哥哥的表情和眼神，还有呼吸和声音能够感知，能够察觉出你们的逆顺和喜忧。你们相继离开鞍山后，再也无法感知你们的真实状况了。你们不是天之骄子，独自在外，也会遭遇挫折煎熬，也会纠结郁闷。最紧要时，都是独自面对，独自消化，爱和担当，是你们哥俩给父母最美丽的回馈！

如是，朴素而安妥的风景，呈现在我们的心里——哥哥和你以自己的温文尔雅和勤奋工作，在当下立足，并有序地生活着，与我们的祈愿相吻合，就给了我们强大的精神支撑。如今的我，走起路来依然生风，其动力，多是4个孩子和宝贝孙女给予。

古人云：“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故思理为妙，神与物游，神居胸臆。”

晓文，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妈将刘勰《文心雕龙》这一段名言，赠送于你。这不仅关乎写作，也关乎如何做人，做一个中华文化喂养大写的人。期望你和哥哥，不断拓展自己的视角，让自己有大的追求和襟怀（修持内心）。境界提升了，生命就富有活力，行走的脚步就自有定力，路遇的风景也会越来越美。

老爸老妈虽衰微之势，也要以此自勉。

让我们一家人，相亲相爱，光大良善家风，好吗？我亲爱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