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不可思议的存在
(2015-03-31 09:2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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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
不可思议的存在
不可思议是经常碰到的事情,生命的传承上更是如此。有些,我们可直观感知。诸如相貌性情,哪儿像爸像妈,或像哪个直系长辈。有些却无处认领,无从查对。这就是生命的奥秘,遗传的奥秘吧。否则,为什么出自同一血脉的兄弟姊妹,彼此的长相、性情反差很大。如我,与妹妹黎颖一点都不像。妹妹肤色白净,我黧黑;妹妹细长眼睛,我大眼;妹妹瓜子脸,我圆脸;妹妹在场面上谈笑风生,喝起白酒那真是一个爽,我却拘谨得很,仿佛是一根木桩;妹妹擅长家务活,做起饭菜、针织等一阵风;而我则笨手笨脚,家务活上纯属弱智。。。。。。我想,单就长相而言,除了妹妹长得像母亲的地方多,我长得像父亲的地方多,一定还有我们所无从知晓的奥秘。我们性情反差之大,更是让我一头雾水,无从琢磨。
当然了,我的生命是父母给的,身体状况,心性,慧根等与父母的传承息息相关;也与祖父祖母,外公外婆的隔代遗传有关。尤其是祖母和外婆这两个隔辈的血亲,她们对我一定有着不可小看的遗传及影响。
我从未看到祖母,她在我爸我妈还没有结婚时就去世了。听父母说,祖母是由于思念参加八路军的大儿子(我的伯父)心切,又遭中央军的恫吓而暴病身亡的,走时还不到40岁。不知为什么,我好像和她老人家在一起生活了好久,对她的相貌熟悉得很。我和父母说起过祖母应是皮肤白皙细腻,眼大而圆,个子偏矮,腰身浑圆却不臃肿,举止端庄娴静的。那年在姑母家看到坐在床上的姨奶,感到父亲像姨奶的亲儿子(除了个头、身材),脸色,脸型,眼睛,眼神酷似。我骄傲自己推测的准。就想,父亲不仅长相像祖母,性情也像。父亲懦弱绵软(看不到一点祖父威严强悍,不怒而威的气息),颇似祖母的心慈面软。我们兄弟姊妹5人,我像父亲的地方多(除皮肤),虽倔强,骨子里却胆小怕事。由此说来,我像祖母的地方也不少。
我记事后至上高中前,寒暑假经常到外婆家。八十年代中期,外婆还到父母家住过一阵子。我与她老人家格外亲近。她长得比母亲粗壮,皮肤也比母亲白些,只是肌理较粗罢了,脸是不长不圆的那类,眼睛出奇的小,越到晚年,眼睛越眯成一条缝,睁着也像闭着,即使对面,也看不到她的眼眸。她驼背,越老越厉害。头和两腿几乎扣成一条线,花白头颅垂向地面,每迈一下步子,脑袋随之向地面叩一下,让人揪心。儿时,我从外婆那获得了无微不至的体贴,她从不叫我的名字,常常 “秧子秧子”(因看我手比脚还笨,不是干活的料,给我起的绰号)无比亲昵地叫我,直到现在,只有外婆这样叫的声音还不时在我耳边响起,一股股饱含宠爱的热流还在我的心里奔涌。她系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在灶房风风火火地一边包黏火烧,一边在大铁锅上烙。因负责烧火的大多是我,对外婆忙活的样子印象颇深。黏黏的黄米面(用水磨磨成)与红小豆泥合成的圆饼,在热滋滋大铁锅里围成一大圈,热腾腾的香气在清寒的灶房里弥漫,山村的冬日充满了温暖和香甜。外婆两手麻利烙黏火烧;用蓝白围裙兜从灶坑里刚扒出烤熟土豆的形象,颇有米勒油画里农妇的气息,那是铭记我心的经典画面。
不仅外婆时常在我的心里出现,就连没见过面的祖母也经常出现在我的心里。感觉里,她们从未远离过我,她们的某些生命密码活在我的身心里,我的某些方面,与她们就很像。
想,与祖母、外婆相比,我是比她们好些还是赶不上她们呢?考量的结果是——即使我比她们识文断字,有稳定的收入,曾走南闯北,毋庸置疑的是,我照她们还是差得远。诸如,祖母的细皮嫩肉,祖母的大家风范,祖母的温婉安详,我都自愧不如,甚至连边都没贴上。
外婆,我也是望尘莫及。
过去的很多年里,我只字不提外婆解放前曾做过巫婆的事。我遮掩的不止这个,爷爷哥几个都抽大烟,将万贯家产糟蹋一空,我也从未提及。我是多么虚伪脆弱啊,不敢于直面自己的出身,还将自己的顺逆完全依赖于外在的因素。
在老家,巫婆被说成跳大神的。在破除迷信的年代里,我羞于说出外婆年轻时曾做过这个迷信的行当。早年抒写《山里的姥姥》时,只说外婆勤劳持家,会治疗儿童疾病的美德,将自己认为污浊的那些过往全部屏蔽起来。那么,如果不是现在的政治气候,我会道出这个秘密吗?专拣好听的说,是自己的一大恶疾吧。能够亮出自己的丑陋,是须要强大底气支撑的。
其实,巫婆不是谁都能做的。从资料中得知,那是需要能歌善舞的。还须宛若鬼神附体,有制造上天入地、呼风唤雨的能量。想象年轻的外婆衣袂飘飘,轻盈起舞,吟诗而歌,貌若神灵,将现场营造得鬼魔神道的,同时将一种神魔的意念植入病患及家人的心目中,功夫可曾了得!单单这些,我就差得十万八千里,我不仅五音不全,且肢体语言也极为笨拙,一点韵律感都没有,真是笨得可以!
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是造化的一个方面;也有只像皮毛,内里相差甚远的生命延续。基于此,人世间才有不可思议的惟一存在。所谓一花一世界,就是对此的阐释吧。一个人无论富贵贫贱,无论优秀卑劣,都是造化的奇迹,都值得珍惜与尊重。人与人之间,和平共处,该是多么理想的社会环境!其他的存在,诸如天空、大地、空气、山水、动物、植物也应如此。想当年,举国除四害,现在的对环境的百般蹂躏和欺凌,该有多荒谬。和谐发展,将是多么理想的发展路径及图景!
无论我是否发扬光大父母、祖父祖母、外公外婆等优质的遗传基因,我都是宇宙的一个奇迹,都是生命的不朽延续。珍惜自我和提升自我,就是每个人的终身使命。为此,认识到自己遗传方面的欠缺,会激发修持自我的能动性。我喜欢安然在《亲爱的花朵》中的抒写:“当生命已经背负太多,朝着元气淋漓的来处回归,从美学的意义上重新出发再活,将会是一首多么美丽的诗篇。”
云在青山燕在飞。我是否成为一朵元气淋漓、暗香灵动的花朵;成为一个岁月老去后,依然葆有性灵且不断向上生长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日光下走,在月光下走,在弥天花雨中走,在满地风沙中走,在无所事事中走。走下去吧!直到无疾而终。这就是我的‘光荣和梦想’。”(张宗子《一个走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