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万里趣闻轶事九则

（杨巴金整理）

寄杨诚斋

义铦和尚

参禅学诗无两法，死蛇解弄活鲅鲅。气正心空眼自高，吹毛不动全生杀。生机熟语却不徘，近代独有杨诚斋。才名万古付公论。风月四时输好怀。知公别具顶门竅，参得彻兮吟得到。赵州禅在口皮边，渊明诗写胸中妙。用则致君尧舜前，舍时便灌庐陵园。六十四卦只两画，三百五篇惟一言。我与诚斋略相识，亦不知他好官职。但知拚得忍饥七十年，脊梁如铁心如石。不曾屈膝不皱眉，不把文章做出诗。玉川后身却不怪，乐天再世尤能奇。隔千里兮共明月，何似寒灰相对拨。公亦何须要我知，我只欠公头上发。

【考析】 本诗撰作于1202年。义铦和尚，原名葛天民，浙江绍兴人，著有《无怀小集》，与姜夔、赵师秀等名士多有唱和诗，被叶绍翁所推许。义铦和尚作为年轻小辈，于十多年前在杭州西湖与杨万里见过一面，现作为一名出家人，毫无功利之心，出于对杨万里的景仰而寄诗，尤其是诗中“死蛇弄活”、“六十四卦只两画”、“隔千里兮共明月，何似寒灰相对拨”等评价，令时年76岁仕途极不平坦的杨万里颇为欣慰。铦，多音字，此处读tiǎn，挑取之意。

一字之师

王允文，字文伯，丰城人，乾道进士。有声，从陆子静学，精诣力践，诸公争馆致之，彭龟年荐于杨万里，示以近作《虞雍公碑》，有“谅彼高宗”之语，允文引诗“凉彼武王”，以证其误。万里谢曰：“一字之师也。”龟年论韩侂胄死谪所。嘉定更化，允文袖谏草谒楼内翰钥，且以札述本末。钥具疏缴进，龟年始被邱典士论称之，有《栖碧类稿》。

【考析】 本文录自《江西通志》卷67。王允文，江西丰城人，杨万里曾作《送王文伯上舍归丰城，兼简何侍郎》诗，金国元好问为其作《王文伯还家诗以迎之》。陆子静，即陆九渊(1139—1193)，字子静，号象山，人称存斋先生，抚州金溪县人，南宋著名理学家。彭龟年(1142—1206)，字子寿，樟树人，乾道年间进士，官江陵知府、湖北安抚使等。虞雍公，即南宋名相虞允文。

以俗为雅

杨诚斋云：“诗固有以俗为雅，然亦须经前辈镕化，乃可因承。如李之《耐可》、杜之《遮莫》、唐人《里许》《若箇》之类是也。唐人寒食诗，不敢用‘汤’字，重九诗，不敢用‘糕’字，半山老人不敢作梅花诗，彼固未敢轻引里母田父，而坐之平王之子，卫侯之妻之侧也。”

余观杜陵诗，亦有全篇用常俗语者，然不害其为超妙。如云：“一夜水高二尺强，数日不可更禁当。南市津头有船卖，无钱即买系篱傍。”又云：“江上被花恼不彻，无处告诉只颠狂。走觅南邻爱酒伴，经旬出饮独空床。”又云：“夜来醉归衝虎过，昏黑家中已眠卧。傍见北斗向江低，仰看明星当空大。庭前把烛嗔两炬，峡口惊猿闻一箇。白头老罢舞复歌，杖藜不寐谁能那？”是也。杨诚斋多效此体，亦自痛快可喜。

【考析】 本文录自《鹤林玉露》（丙编）卷3。半山老人，指王安石，北宋名相、改革家。杜陵，即杜甫(712—770)，字子美，自号少陵野老。

题苏德常诚斋

庐陵杨文节公，学行文章为一代儒宗，号诚斋先生。光庙亲洒“诚斋”二大字以赐。其注《易》也，与伊川程子并行，世称苏杨诗法。其古文俪语，与丞相周文忠公相颉颃，二家各成巨袠，曰《庐陵二公文集》。

晦庵朱子于人多所讥评，少所推许，而于文节公，扬其美，赞其诗章，书翰倡和往来，敬礼而凡事之，尊之可谓至矣，惟独不满其名斋之义。

【考析】本文录自元代吴澄《吴文正集》卷56。伊川程子，即指二程中的程颐，北宋教育家。文中第二段作者通过记录朱熹赞美杨万里之事，侧面印证杨万里诗名在当时就有很高的威望。

诚斋疾在口

晦庵先生与诚斋吟咏甚多，然颇好戏谑。刘约之丞庐陵，过诚斋，语及晦庵足疾，诚斋因赠约之诗云：“忠显闻孙定不虚，西枢犹子固应殊。鸾停梧上遗风在，鹜进松间得句无。剩有老农歌赞府，未多荐墨送清都。晦庵若问诚斋叟，上下千峰不用扶。”晦翁后视诗笑云：“我疾犹在足，诚斋疾在口耳。”

【考析】 本文录自《诗人玉屑》卷19，晦庵先生，即朱熹。刘约之，庐陵县丞，杨万里曾作《送庐陵丞刘约之》诗。

赠头陀诗

杨诚斋《赠抄经头陀》诗云：“刺血抄经奈若何，十年依旧一头陀。袈裟未着言多事，着了袈裟事更多。”今世儒生，竭半生之精力，以应举觅官。幸而得之，便指为富贵安逸之媒，非特于学问切己事不知尽心，而书册亦几绝交。如韩昌黎所谓“墙角君看短檠弃”，陈后山所谓“一登吏部选，笔砚随扫除”者多矣。是未知着了袈裟之事更多也。

余同年李南金登第后，画师以冠裳写其真。南金题诗云：“落魄江湖十二年，布衫阔袖裹风烟。如今各样新装束，典却清狂卖却颠。”虽一时戏语，然知绅裳之束缚，非韦布比，而加意检束，亦自有味。

【考析】 本文录自《鹤林玉露》（乙编）卷2。头陀，出自梵语，原意为抖擞浣洗烦恼，后世常指行脚乞食的僧人。抄经，即书写经文，意思是要用最虔诚、最恭敬的心把佛陀说的法，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写下来，因为佛经强调：“书写经之一行半句，能够成就大愿。”韩昌黎，即韩愈。陈后山，指陈师道(1052—1101)，江西诗派的代表人物，名次列黄庭坚之下。李南金，与作者罗大经为同榜进士，故称“同年”。

诚斋白石之评

杨诚斋序千岩摘稿，云余尝论近世之诗人，若范石湖之清新，尤梁溪之平淡，陆放翁之敷腴，萧千岩之工致，皆余之所畏者。姜白石诗稿自序云：尤延之先生为余言，近世士人，喜宗江西，温润有如范至能者乎？痛快有如杨廷秀者乎？高古如萧东夫，俊逸如陆务观，是皆自出机轴，亶有可观者，又奚以江西为！观二公推许，想见当时骚雅之盛。建安、大历，风斯在下矣。

【考析】 本文录自《诗人玉屑》卷19，作者魏庆之，字醇甫，号菊庄，福建建安人，生活于南宋晚期。白石，即姜夔(1154—1221)，字尧章，号白石道人，鄱阳县人。千岩，指萧德藻，字东夫，自号千岩老人。范石湖，即范成大。梁溪，本是河名，流经无锡市的一条河流，这时是指尤袤，因其是无锡人，故称尤梁溪。陆放翁，即陆游。

杨诚斋

六言绝句，如王摩诘“桃红复含夜雨”，及王荆公“杨柳鸣蜩绿暗”二诗，最为警绝，后难继者。近世惟杨诚斋《醉归》一章：“月在荔枝梢上，人行豆蔻花间。但觉胸吞碧海，不知身落南蛮。”雄健富丽，殆将及之。

天下未尝无对，东坡以章质夫“寄酒不至”作诗云:“岂意青州六从事，化为乌有一先生。”或以绿研寄杨诚斋，为人以柏木简换去，诚斋用此意，作诗谢云：“如何绿玉含风面，化作青铜溜雨枝。”二事可为奇对，亦善用坡诗也。

【考析】 本文录自《诗人玉屑》卷19。王摩诘，即王维(701—761)，早年信道，号摩诘居士，世称王右丞，唐朝著名诗人、画家。王荆公，指王安石，字介甫，号半山，封荆国公，北宋政治家、文学家。章质夫，即章楶(1027—1102)，字质夫，福建浦城人，1065年中进士，官成都路转运使、庆州知州、渭州知州等。

就斋诗

吾郡罗椿，字永年，诚斋高弟也。清贫入骨，一介不取，颇有李方叔、谢无逸风味。累年举于礼部，竟不第。自号就斋。尝访诚斋于毗陵，诚斋作诗送之归曰：“梅菡香边蹋雪来，杏花影里带春回。明朝解缆还千里，今日看花更一杯。谁遣文章太惊俗，何缘场屋不遗才。南溪鸥鹭如相问，为报春吟费麝煤。”

庆元（1195—1200）初，诚斋与朱文公同召，诚斋力辞。永年寄诗云：“不愁风月只忧时，发为君王寸寸丝。司马要为元祐起，西枢政坐寿皇知。苦辞君命惊凡子，清对梅花更与谁？梦绕师门三稽首，起敲冰砚诉相思。”诚斋击节。

【考析】 本文录自《鹤林玉露》（乙编）卷5。就斋，即罗椿，号就斋，永丰人。高弟，指门生弟子中的成绩优良者。李方叔，唐代官员，官侍御史，与韩愈交好。谢无逸，宋代官员，抚州临川人，屡试不第，以布衣终老，工诗文，江西诗派人物。朱文公，即朱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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