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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荐书—[美]雷蒙德·卡佛《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文/杨熹文

几个月前读《岛上书店》的时候，作者借主人公之口推荐了这样一本书，雷蒙德·卡佛的《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光是这本书的名字就足以让我产生极大的兴趣，于是在一个夜晚，我庄重地捧着我的万能kindle，决定读一读这位伟大的作家笔下的爱情。

那个夜晚我辗转反侧，卡佛书中短小精悍的故事让我失了眠，不是因为勾起了我什么难过的回忆，而是我用力阅读，却根本跟不上他的思路，也看不懂结局。他笔下描写吵架的夫妻，吵着吵着就没了结局，他笔下写着出轨的父亲和儿子聊着天，聊着聊着也没了结局。每个故事都变成啃着人心的小问号，我在心里一遍遍过滤着情节，焦急地发问，《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里的女孩为什么不说出来故事里更多的东西？《告诉女人们我们出去一趟》里的比尔和杰瑞到底对两个女孩做了什么？《第三件毁了我父亲的事》里哑巴拼命护着鱼塘那又是怎么一回事？这种感觉就好像卡佛写了一篇完整的故事，不小心被火烧去了大半，我读到的，只是剩下的情节。

第二天醒来赌着气地重新读了一遍这本书，还是看不懂结局，于是找来网上若干书评，细细地研究，发现评论家给卡佛的小说下了非常多的定义，“新现实主义”，“超现实主义”，“高度写实主义”，“照相现实主义”等等，而有人也称它为“肮脏现实主义”。这些定义的背后，是卡佛独特的写作手法，他善于运用不可靠叙事者，非确定性叙事以及省略和空缺手法等等，因而他的小说句式和用词简单，叙事者往往远离事件主体，在结尾处往往不给出一个确定的终结，而是用留下模糊的结果。并且，书中人物往往存在表达和沟通的缺陷，这也是卡佛的企图。这种写作手法使得读者在通过阅读过程中产生困惑和不自在的感受，这种感受有助读者理解小说中人物的挣扎和无望。

于是再次重新读部分章节，发现卡佛的这本小说中，多描写不幸福的体力劳动者，工厂工人，修车工，女招待，推销员等等，他像是为他们各自烦恼的生活拍下照片，再把这些照片用文字的形式重现。（尽管我读不懂结局）他的写作实在一流，对人物和环境的描写非常到位，文字承重量很大，能反应出人物背后各自的生活基调。比如，“但我在闹钟响起前就醒了，躺在床边上，远离他多毛的腿，想着心事”，再比如，“那天早晨变了天，雪正在融化成污水。几片雪花从对着后院的齐肩高的小窗户上飘落下来。车子溅起街道上的污水，天渐渐地暗下来了。屋里也越来越暗。”

值得一提的是，很多评论家都写道卡佛受老师影响，写作崇尚简洁的作风，能用十五个字表达一件事就不用五十个，而能用五个字去表达就不用十五个。这和我所崇尚的写作信仰是完全不一致的，我写起字来絮絮叨叨，赘言很多，描写时生怕漏下什么细节，自认为越细致就越会使文章生动，灵魂凸显。可是读过卡佛的文字，发现他简练的文字并没有使读者错过任何重大的细节，反而会给人留下更深的印象。这种写字勿贪，力求简练的作风，也是接下来的我需要学习的。

写出这些文字的怎么可能是个幸福的人呢？我去搜索卡佛的生平，发现他的一生历尽坎坷，穷困潦倒，失业，酗酒，破产，妻离子散，友人背弃，一度使他坠入人生谷底。晚年文学声名渐高，却罹患肺癌，五十岁便英年早逝。所以不难去猜测，卡佛作品中的某些苦难情节，能够给人带来感同身受的体会，或许这些文字就是他当时所经历的真真切切的生活吧。他写下自己的生活，去映射所有和他一样的人，去向更广阔的群体表达一个社会的流动性和短暂性，人的边缘性以及现代人脆弱的自我意识。

文中后记中写道这本书在1981年刚刚问世的成就，当时美国传统的现实主义写作正处于萎靡不振的状态，卡佛这本小说的出现，对美国现实主义写作传统的复苏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甚至为他赢得“美国的契诃夫”这一称号。《时尚先生》（Esquire）开出的现代人必读的75本书单中，《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就是其中的一本。对我来说，这是一次不寻常的阅读体验，了解到了之前从未阅读过的写作手法，就像为自己的写作世界开了一扇窗，又找到了通向更好的文字的路。

在序中，曾任《三联生活周刊》副主编的苗炜说道一个读者对卡佛的评价，“卡佛如果是一个伟大的小说家，那么他必定也同样有这样属于他自己的不可复制的气质，这和他是不是一个LOSER，是不是一生穷困，是不是描述底层人民的生活没关系..……你要是硬要我说属于卡佛的独一无二的气息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也不想说，反正书里的一切都是这个叫雷蒙德卡佛的家伙的，那只老孔雀，那只恶心的耳朵，那只面包圈，软座车厢，这些都是他的，这个穷鬼的。这些平常的卑微的不起眼的琐碎日子，就这样成了永恒，而他拥有这一切，永远拥有。”

苗炜说，这个帖子现在就贴在“寻找雷蒙德卡佛”的网站上，我不知道这位老兄是谁，但他绝对是小说的“优秀读者”。

而我也愿意花时间努力，去成为那样一个优秀的读者，只因为卡佛是一个值得被读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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