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长篇小说2020秋卷|长篇:月相沉积(李宏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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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宏伟长篇《月相沉积》刊载于《收获》长篇小说2020秋卷
《月相沉积》李宏伟
天灾人祸互相助推,人类社会进入新文明时期,生存成为优先项。如此百余年,丰裕、匮乏两分的社会结构外,西线等中间地带坐大,团契等民间组织势强。团契成员司徒绿接受命令,前往西线以北行刺,限时一个月。这是冒险之旅,也是发现之旅,更是自我认知之旅。一个问题先于抉择时刻到来:文明何义,延续何为?
新刊选读
月相沉积
李宏伟
对方一句话止住她,“‘男人皆恶’——没那么绝对。就算成立,也无法由此推导,女人皆善。你知道上一次会长动用搁置权是什么时候吗?几十年前,时任会长……时任代理会长左后石,搁置《性别确认法案》,为继任会长江振华彻底取消该法案,赢得了必要的时间。”
“等等——”司徒绿需要消化这些话,“你怎么知道这些会长的名字?不是历来都只有第几任的说明吗?”
“这些都是基本的事实,不管怎么遮掩,总会露出水面。我真正要说的是,第九任会长姬启是女性。到目前为止,只有这一任会长是女性,但确实有过。88年9月12日,她遇刺身亡,普遍相信,这和她强力推动《性别确认法案》有直接关系。”
“女性会长”“遇刺身亡”……司徒绿再度被迎面而来的信息打蒙。她知道协会对各种信息进行筛查,留下“纯净”“无害”的部分,但她以为那些隐藏的部分已被团契照亮……司徒绿心里涌起强烈的恐慌,但恐慌中她还是抓住刚才那些话中尖利的部分,“《性别确认法案》什么内容?”
“已经散佚。可以确定的是,比第十二修正案强硬得多。如果通过,丰裕社会将失去巨大的弹性。”
“你是说,这次会长搁置第十二修正案,出于同样的目的?”
“不好说。可以明确的是,明年他就卸任了。”男子说到这里,语气忽然一转,“你还要勘察什么地方?我送你去。”
说着,他越过座椅,伸出右手。“陈聿飞——”
司徒绿盯着他,摇摇头。“不了,谢谢。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陈聿飞收回右手,“你很害怕?”
司徒绿收回推开车门的左手,“你很可怕?”
“男人皆恶嘛。”陈聿飞坐回去,“抽象的恶吓倒具体的人。”
砰的一声,司徒绿拉上车门,“先去外河吧,来得及的话,再去内河看看。”
陈聿飞带着司徒绿把东一区沿河地带转了个遍,在每个可以作为样本的地点,都停下来,让她顺利地采集数据。他记忆力惊人,总能在司徒绿采集完数据后,以寥寥数语,描述出这个地方近些年的变化——居住人口的增减、配套商业的盛衰,乃至植物生长的枯荣、种类的更替——这些变化让那些数据在司徒绿心里鲜活起来,让她得到的不是干瘪的数据,而是左右数据的力量。
他们更多的时间花在外河。原本,外河沿岸两侧都有木质步行道,供人们散步、锻炼,但步道的时间太过久远,后来又无法维护,因而破损严重,无法再供人持续行走。陈聿飞开着车,以步行道为基准,带着司徒绿由下游上溯。有时候,能看见一段尚且完整的步行道,就放司徒绿下去,在上面走走,体会一下。只要看见步行道下拐的阶梯,他们就停下,想办法从河里取样,测试河水的质量、数值。和预想的不太一样,不同段位的河水质量差别很大,上游几乎属于安全用水,下游则完全有害。
陈聿飞得知司徒绿的测试结果,很淡然。“正常。上游还是外来的水,下游已经被东一区改造。”
“东一区的水会不经过处理,直接排入外河?”
“要看哪边了。左岸生活区的水会经过基本处理,右岸早就无人居住,谁来处理?尝试过很多次,但右岸就像个大筛子或者浑身都是弹孔的伤员,无法填堵更无法救治,总有污染物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渗透到水里。你现在明白,为什么越到下游,外河两岸越相像?”
确实。他们作起点的下游,河两岸一样的荒凉,让人心理上一片枯黄。
内河的情况也不乐观,各方面的数据尚在安全范围内,但已逼近上限。在最后一个测量点姮娥桥下取得河水,测得数据后,司徒绿默定了结论,她正要和陈聿飞说,却见第二个桥洞里冒出缕缕青烟。
“那是什么?”
陈聿飞看看天色,“做晚饭吧。”
司徒绿看着他,“有人住在那儿?”不等陈聿飞回答,她起身从河滩来到岸上,但这一侧是光溜溜的条石,上到第一个桥洞都困难,别说第二个。
“这边。”陈聿飞指指另一侧。
司徒绿转过去,一挂拇指粗细的绳子编织而成的绳梯,从第二个桥洞里像藤蔓那样耷下来,她拽都没拽,直接抓住,攀爬上去。青烟绵绵,熏得她眼睛发涩、喉咙发痒,禁不住伸出右手在眼前扇动,好一会儿才适应。桥洞里空间不小,可主体是弧形的,并不实用。现在,依托弧形与竖着的桥体,用木板、砖石铺出高低错落的几个平面,充作不同的生活空间。在最低的邻近这边的空间上,摆放着炉子和简易至极的厨房用具,炉子上一口铝锅翻滚着热气。
高一点的空间,横着一大块木板,充作床,放着叠起来的毯子,毯子旁边坐着一个女人。女人从司徒绿上来后就盯着她,但一动没动。司徒绿稍稍犹豫,绕过炉子,走到女人面前。女人四十来岁的样子,衣着和床铺一样,简陋但仍算整洁,她的眼神毫不浑浊。
“你为什么住在这儿?”
“你走吧。”
“你可以到居住区去,找一份工作,过正常的生活。会有人给你安排房子,即使没有,也可以租。你是因为不愿意嫁人,不愿意委屈自己和男人一起生活,才住在这儿吗?”
“你走开。”
“我们……可以帮你……只要……”
“走开。”
女人打断司徒绿,说完调开目光。司徒绿像根被水长久浸泡的木桩站在那里,她明显感到女人不是因为羞愧或别的情绪不再看她,女人只是不想再和她说下去,仿佛她不是个活物。因此她站着,浑身湿漉漉的空茫,却滴不下一滴清水。等能从空茫中拔足时,司徒绿转过身,沿着绳梯,逃了下去。
陈聿飞还在等着,他抽着烟,望着河面。司徒绿没有理他,疾步向河堤这一侧上下桥的阶梯走去,快要拐弯时,她回过头,绳梯已收上去。强烈的无以名状无从宣泄的情绪涌至鼻端涌进眼眶,她站在原地定了许久,才阻止眼泪流出。随后,她跟在陈聿飞后面,上到车里。
“东一区对她做了什么?”司徒绿不等车开,语气有些恶狠。
“多半是她自己的选择。”陈聿飞不受影响,不紧不慢,淡漠依旧,“东一区像她这样的人不算太少。各个生活区都有……”
“都有不代表可以无动于衷,就算是她的选择,那也是没选择的选择。”
“不一定没有选择,也不是无动于衷……”陈聿飞突然止住,他像是掉进幽深的洞里,许久才爬出来似的说,“不,你是对的。”
司徒绿愣住了,她原本满腔的愤怒被扎了一下,嘶嘶漏气声中,她一时想不明白陈聿飞的“对的”是指什么。
【未完待续】
作家简介
李宏伟
《收获》长篇小说
2020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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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2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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