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文学批评
(2014-12-14 12:4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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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逝》文学批评
中文系2014级1班
摘要:《伤逝》讲述的是一对青年涓生和子君的爱情故事,发生在“五四”退潮后依然具有浓重封建气息的黑暗时期。透过他们的悲剧命运寓示人们要将个性解放与社会解放结合起来,引领青年去寻求“新的生路”,具有深刻的历史意义。
关键词:恋爱自由 悲剧 新的生路
《伤逝》是鲁迅小说集《彷徨》中的一篇爱情小说。小说的主线是涓生与子君之间的爱情。他们追求恋爱和婚姻的自由平等,不顾家庭、社会的反对,毅然同居,甜蜜的爱情并不能掩盖住现实的残酷。然而,在现实面前,生存、生活面前,虚幻而无实质性支撑的爱情却无法长存。他们的爱情走到尽头,是可以意料到的事情,也是作为读者的我们能够接受的事情。另外,小说着眼于“五四”退潮后依旧具有浓重封建气息的时期,叙述的便不只是爱情,更多的是通过那个时期内心渴望自由渴望解放却仍受封建保守思想影响的青年人对于平衡爱情与生活的无能为力,来批判社会对人的迫害以及人本性里的缺陷。小说启示我们:个人是基于社会的。在一个不合理的社会中,单纯地追求个性解放和婚姻幸福,是不可能成功的。只有在为社会解放而斗争的过程中,才能够真正地实现个性的解放以及个人婚恋的幸福。除此之外,小说也残酷地揭露了一个事实: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纯粹的完全脱离生活、无关物质的爱情,没有现实基础的爱情必定是会走向灭亡的。
小说以涓生的视角,按照回顾式的结构展开叙述,在回顾事件过程中,也并非按照一定的时间顺序,主要是根据主人公的感情,跳跃式地叙写,当中有详有略。其中大量运用抒情的手法,将主人公的感情的各种起伏变化展现在读者面前,让读者感受之中的纠结矛盾,不觉也跟着纠结矛盾。白描的手法也让一个个文字显得深刻。要分析这篇小说,便得要根据回顾式叙述中主人公们情感的变化轨迹,作为第一人称人物的涓生的内心变化以及作者对其的描述。
在爱情萌动之初,涓生与子君之间的感情最为甜蜜动人。涓生“常含着期待,期待子君的到来”,在“会馆里的被遗忘在偏僻里的破屋”等待子君,那时的爱与期待是有多热烈,连一刻都不愿过多等待,都觉得是煎熬。“在久待的焦躁中,一听到皮鞋的高底尖触着砖路的清响”便“骤然生动起来”了。爱上一个人的最初都是那样的吧,仿佛一个巨大的光环笼罩在爱的人身上,除了爱人,其他一切都可以视而不见。正如涓生的自白:“子君不在我这破屋里时,我什么也看不见。” “在百无聊赖中,顺手抓过一本书来”,不管是什么书,横竖都是看,看着看着,却“毫不记得书上所说的事”,“只是耳朵却分外地灵,仿佛听到大门外一切往来的履声”。百无聊赖时便看书,看书却又看不进去,反而竖起耳朵听门外的脚步声,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恐怕真是无聊之极的做法了。然而对于热恋中的涓生来说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他热切地爱着子君,渴望看到子君,真正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久久期盼,心念着的那个人仍未来,涓生便生出了担忧:“莫非她翻了车么?莫非她被电车撞伤了么?……”
而最初,在涓生的心中,子君是何等的迷人而有魅力。他和子君在破屋里,“谈家庭专制,谈打破旧习惯,谈男女平等,谈伊孛生,谈泰戈尔 ,谈雪莱 ……”。而子君“总是微笑点头,两眼里弥漫着稚气的好奇的光泽”,温柔恬静,又充满童真,这该是多么地让涓生心生喜爱啊!就算子君“大概还未脱尽旧思想的束缚”,在涓生看来也是可爱的啊!然而,子君最令涓生感动之处在她对于她的自由的宣言,他们爱情的宣言。在交往半年之际,谈起她的父亲和胞叔之时,在涓生的破屋里,子君“默想了一会之后,分明地,坚决地,沉静地”说:“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在一个仍旧封建的黑暗的社会当中,在家庭的压迫中,一个没有地位没有本领的年轻女人,应该是深爱到了一定程度才能无畏地说出这样的话吧。子君的话毫无疑问地震动了涓生的灵魂,“此后许多天还在耳中发响”,并让涓生“说不出的狂喜”,大概他是没有想到子君爱他爱到如此无所畏惧,这也让涓生“知道中国女性,并不如厌世家所说那样的无法可施,在不远的将来,便要看见辉煌的曙色的”,真正的个性解放的曙色。子君彻底的追求自由平等的思想深深地打动着涓生,恐怕就是她这比涓生“还透澈,坚强得多”的思想让涓生将他“纯真热烈的爱”给了她。涓生是真诚地佩服着尊敬着热爱着这个勇敢无畏不同于一般中国女性的子君。在他眼中“半瓶雪花膏和鼻尖的小平面,于她能算什么东西呢?”
在涓生与子君同居一两月后,他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将他“纯真热烈的爱”表示给了子君,连之前觉着模糊,夜间回想就只剩一些断片都做不到了,“连这些断片也化作无可追踪的梦影”了。而子君,却是记得涓生的一切言辞举动。在“夜阑人静,是相对温习的时候”“我常是被质问,被考验,并且被命复述当时的言语,然而常须由她补足,由她纠正,像一个丁等的学生。”对于恋爱中的人来说,这样的行为即便是幼稚也是甜蜜而幸福的,至少对于子君来说这样子的说法是毫无疑问的。温习之后,子君仍旧会像个孩子似的“两眼注视空中,出神似的凝想着”,“神色越加柔和,笑窝也深下去”,自己回忆着涓生对她表白时的情景,全然一个小女生的样子。在女人心目中,爱情无疑是占首位的。哪怕是爱人的一个细小的举动,都可以被感动许久,而多次从记忆中寻出,反复回味。涓生虽然觉得自己的表白很可笑,却也知道得很清楚,子君爱他,热烈,纯真。
小说回顾到这里,也已经算是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了。在一个仍旧封建而没有自由的黑暗社会中,对于具有个性解放、婚恋自主的新思想的主人公们来说,冲破了家庭的阻扰,成功在一起,从此便可以如童话中的王子和公主一般,过着甜蜜安宁的幸福生活了。然而,幸福并不会来的这么简单。正如泰戈尔曾说:“最好的东西都不是独来的,它伴了所有的东西同来。”涓生和子君若要生活在一起,那么,他们之间便不只是爱情,还伴着许多其他一同到来。涓生自己也说道:“去年的暮春是最为幸福,也是最为忙碌的时光。我的心平静下去了,但又有别一部分和身体一同忙碌起来。”如果涓生和子君能够如当初决定在一起时那般果敢坚决,没准他们能够谱写出美丽动人的爱情乐章,而这样的结局自然也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可是鲁迅不是专写美满爱情小说的那种人,他若写作,便必定是文出惊人,必定是要针砭时弊,要毫不留情将人与社会的堕落黑暗之处揭露出来的。他在小说中为涓生和子君这对旧社会背景下有新思想的恋人布下重重考验,待看他们是如何应对了。
第一重考验便是在路上同行“时时遇到探索,讥笑,猥亵和轻蔑的眼光”,对于这一考验,涓生的反应是“一不小心,便使我的全身有些瑟缩”,他只得即刻提起他的骄傲和反抗来支持。而子君,作为一个弱女子的子君,“却是大无畏的,对于这些全不关心,只是镇静地缓缓前行,坦然如入无人之境”。即便作为新青年的涓生还是会用他的骄傲和反抗来对待旁人异样的眼光,但他下意识的反应却是瑟缩,不免看出他的本性里仍旧是懦弱,或者说,对于和子君的恋爱,他的心底里是不确信的,不坚定的。面对同样的眼光,子君却没有害怕畏惧,没有躲闪,反倒是镇定自若,相较之下,子君的爱的确是要深刻得多。
两个相爱的人要在一起生活首先需要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家。这便也算得上是一重考验了。寻住所也不是件容易事,“大半是被托辞拒绝,小半是我们以为不相宜”。寻了多处,他们终于找到了后来的住所,吉兆胡同一所小屋里的两间南屋。他们的家具很简单,却“已经用去了我的筹来的款子的大半;子君还卖掉了她唯一的金戒指和耳环”。而他们为了在一起已经与家人朋友绝了交,自然也过上了清静的两人生活。两人世界里却是沉默,“沉默的相视,接着是放怀而亲密的交谈,后来又是沉默”。
在吉兆胡同当然也有美好的记忆。子君爱动物,他们两人养了四只小油鸡和一只取名作阿随的狗。涓生对子君说:“这是真的,爱情必须时时更新,生长,创造。”涓生发自内心地希望着和子君的爱情能够永远幸福而安宁。可人生必定不会一帆风顺。子君毕竟是女人,终于和爱的人建立了自己的小家庭,便可以安心下来将精力倾注于家务琐碎和侍奉爱人。她“管了家务便连谈天的工夫也没有,何况读书和散步”,这使得涓生不快活,而子君与房东官太太之间的小纠葛也令他不乐。子君安于做饭、饲阿随、饲油鸡……涓生对此自然有他的看法,在他心目中,子君应是全然不同于旧时传统的家庭妇女才对。不难看出,在生活琐事面前,他们的爱情已经开始略微起了变化。
涓生“所豫期的打击”也似一颗重磅炸弹扔向他们刚刚开始的家庭生活。涓生失业了,其实这在他不能算是一个打击,因为他早就想好了出路。但令他痛心的是,“那么一个无畏的子君也变了色”,“她近来似乎也较为怯弱了”。他开始在心里默默讽刺子君:“人们真是可笑的动物,一点极微末的小事情,便会受着很深的影响。”涓生是有念头去开一条新的生路的,但同时他也有不够确定的时候,他需要爱人对他的支持和鼓励,却望见子君凄然。他没料到子君会变得如此怯弱,他的心因此更缭乱,也不免感到失望。他之于子君的爱确实是变了。
没了工作,生计成了问题,但也“振作了我们的新精神”,毕竟涓生与子君都是有新思想的青年。涓生何尝不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总算脱出牢笼,便能够 “在新的开阔的天空中翱翔”,趁自己还未忘却了翅子的扇动。他努力工作:做小广告,一时不会发生效力;译书,疑难百出,进行得很慢。可见现实总是要比理想艰难的。然而他决计努力地做,切实地做。困难的是没有一间静室,子君也“没有先前那么幽静,善于体帖”,屋子散乱使我不能安心做事,又加以阿随,加以油鸡们,加以因油鸡们与人产生的纠纷,加以每日的“川流不息”的吃饭。一系列的生活琐碎成为涓生寻求新的生路的阻碍,又何尝不是他对子君爱情的阻碍。面对现实,爱情已然变得脆弱,人也变得麻木,涓生开始对子君的细微之处挑剔。而子君致力于饲养阿随、油鸡,“似乎将先前所知道的全都忘掉了”,看见了涓生的怒色,“她总是不改变,仍然毫无感触似的大嚼起来”。即使心有怨言,也不再愿意放开心交谈,比起涓生,她更关心的是狗,是外人言语上的奚落 。于是涓生自觉了他的地位:不过是叭儿狗和油鸡之间。
而两人感情彻底变味,也自然而然地发生。“经多次的抗争和催逼”,油鸡们成为肴馔,子君却变得颓唐,“似乎常觉得凄苦和无聊,至于不大愿意开口”。同时,涓生的内心已对子君颇有微词:“人是多么容易改变呵!”尤其当涓生将阿随放掉之后,子君的神色更是凄惨。两人已经不再相互信任。涓生开始怀疑子君认为他是一个忍心的人,同时他也开始了抱怨,认为自己忍受着生活压迫的苦痛,大半是为她,他开始嫌弃子君变得浅薄。这对恋人早已貌合神离,连要说话都是用暗示。“天气的冷和神情的冷”,逼迫涓生“不能在家庭中安身”。无异于宣告了涓生已对和子君的爱情不抱希望,或者说涓生对于子君已无感情。涓生在通俗图书馆里开始思考他的人生,他发现自己“大半年来,只为了爱,——盲目的爱,——而将别的人生的要义全盘疏忽了。第一,便是生活。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世界上并非没有为了奋斗者而开的活路;我也还未忘却翅子的扇动,虽然比先前已经颓唐得多……”。他又想到他曾深爱的子君,“她的勇气都失掉了,只为着阿随悲愤,为着做饭出神;然而奇怪的是倒也并不怎样瘦损……”,子君已经不再勇敢,变得沒有追求,变成普通的家庭妇女,平庸却不自知。这个时候,在他的心里,大概已经萌生了离开子君的想法。但子君偶尔的“温暖的神情”,“久已不见的稚气的光”,以及涓生“近来的超过她的冷漠”引起子君的忧疑,“却反而增加我的苦痛”,令涓生对子君产生愧疚。子君也意识到了涓生感情的改变,想要对涓生好一点,涓生由于愧疚也想要关心她,然而两人感情已经变质,这样做,只是让彼此更难受而已。涓生已经不爱子君,他想要明告他,却又不敢,只能勉强地以笑相待。涓生被子君逼得“做出许多虚伪的温存的答案来,将温存示给她,虚伪的草稿便写在自己的心上”,他的心“渐被这些草稿填满了,常觉得难于呼吸”。两人的爱情显然已彻底消失,有的只是痛苦和相互折磨。涓生从子君近日的改变已看出她与自己是不同的,“她早已什么书也不看,已不知道人的生活的第一着是求生,向着这求生的道路,是必须携手同行,或奋身孤往的了,倘使只知道捶着一个人的衣角,那便是虽战士也难于战斗,只得一同灭亡”。他觉得新的希望就只在分离,于是他决定决定说出他已不爱子君的事实。“新的路的开辟,新的生活的再造,为的是免得一同灭亡。”涓生对子君说,“……况且你已经可以无须顾虑,勇往直前了。你要我老实说;是的,人是不该虚伪的。我老实说罢:因为,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但这于你倒好得多,因为你更可以毫无挂念地做事……。”这也算是一种解脱了,涓生可以去寻他的新的生路了。
至此,涓生与子君的悲剧爱情已回顾完。涓生和子君的爱情是为何会开始呢?他们都是五四时期的新青年,有着文学和制度变革的共同话题,都追求个性解放和恋爱自由,这样的两个人结合在一起自然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而他们的感情又为何会走向破裂呢?其一自然是那个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和黑暗势力的破坏与迫害,但更主要的是他们本身的弱点——如软弱、自私、目光短浅。他们建立家庭,就避免不了生计的烦恼。涓生失业后,他们的生计成了问题。虽然他们尝试寻求一条新的生路,但都没有走通。这使得他们的爱情已经缺乏了物质这一基础。加之同居后,子君认为人生的目标就此达到,便日渐沉浸在琐碎的家庭事务中,不再上进,不再勇敢,变成了一个目光短浅甚至庸俗的家庭主妇。实际上,子君并未得到真实的自由就已停止了追求的脚步。另外,涓生无疑是懦弱自私的。他日渐在内心嫌弃变得平庸的子君,在受到生活的压迫之后,他自私地只想着“救出自己”,将曾经深爱的子君抛弃,并自欺欺人地将此认作是自己“向着新的生路跨出去”的第一步。结果,子君死了,而他自己也并未真的跨入新的生路,只能够整日在悔恨和悲哀中将生命消耗殆尽。
五四过后的那个时期,具有新思想的青年们推崇的是冲破封建束缚、追求个性解放和恋爱自由。然而,但鲁迅的《伤逝》中的主人公涓生和子君确实也是尝试冲破封建的束缚,追求自由的恋爱,却得到的是悲剧结果。这也启示人们理性地去寻求新的生路,个人的解放须得和社会的解放相结合,才能够创建出一个真正的全新的自由社会。另外,爱情并不是脱离于物质的一种存在。只有婚姻才能使爱情长久,而婚姻必定要与各种生活琐碎联系在一起。总之,《伤逝》对于五四退潮后的黑暗阶段的追求自由又缺乏支撑的爱情悲剧叙写,具有深刻的警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