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维切克带着他亲自做的最后一批面包来了。他到工地来找保尔。
他笑眯眯地从麻袋里拿出了一件瑞典产的黄面皮里的漂亮短大衣。
他一边拍着大衣那富有弹性的皮面,一边告诉保尔:“这是给你的。你能猜着是谁给你的吗?嗨,你这呆子,好好想想!是琳丹,她怕你这蠢驴被活活冻死。本来这是奥利申斯基同志送她的礼物,她拿到手便立刻交给了我:带给柯察金吧。奥吉莫曾对她说过,说你在大冷天只穿一件上衣干活。这倒让奥利申斯基直拧鼻子。他说:‘我可以送另外一件军大衣给那位同志嘛!’但琳丹笑着说:‘不用了,他穿短的干活利索!’就是这件,穿上吧!”
保尔惊喜地捧起这珍贵的礼物,犹犹豫豫地把它穿起来。
那柔软细密的皮毛立时温暖了他的后背和前胸。
但是,筑路进度突然减慢了——伤寒每天都夺去几十只宝贵的手。
这天,保尔像喝醉了似的摇摇晃晃地走回了车站,他只觉得两腿发软。
几天来他一直在发烧,但今天比往日都烧得厉害。
这可恶的吮吸着筑路队血液的伤寒病,向保尔伸出了魔爪。
他健壮的体魄顽强地抵抗着!一连五天,他都勉强从那铺有麦秸的水泥地上爬起来,跟大伙一同去干活。
但此时,不管是琳丹送给他的皮短大衣,还是朱赫来送他的毡靴子,都救不了他了。
每走一步,都像有东西在猛扎他的胸口,上牙碰着下牙,咯咯直响,眼前一阵发黑,那树木就像旋转着的木马……
他艰难地走到了车站。
一阵很特别的喧哗声让他激灵了一下。
他细细地端详了端详:一列像站台那样长的平板车——在那些敞车上,有小火车头,有铁轨,还有枕木,许多与车同来的人在忙着卸车。
他又走了几步,结果身子失去了平衡。
他只觉得头晕眼花了,随即便栽倒了。
雪片冰着他那灼烫的脸颊,倒挺舒坦。
几个小时过去了。
大家发现了地上的保尔。他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进了板棚。
保尔的呼吸十分困难,他看不清周围的面孔了。
从列车上请来了医师。
诊断过后的结果是:“格鲁布性肺炎兼肠伤寒,体温高达四十一度五。关节炎和脖子上的两个痈疮,倒不关大事。单是上面那两种主要病症,就足以把他送进另外一个世界了。”
帕科拉索夫和随车刚到的杜巴瓦都十分着急,想尽办法来抢救保尔。
他们将保尔托付给他的同乡阿廖沙·科汉斯基,让阿廖沙把他送回谢佩托夫卡。
多亏有柯察金那一队人的大力帮助,尤其是在霍利亚瓦的压力之下,帕科拉索夫和杜巴瓦总算把科汉斯基和人事不省的保尔送进了那挤挤挨挨的车厢。
车上的客人们一听说是伤寒病人,死也不让他们上去,因为斑疹伤寒传染很快也很厉害。他们扬言:只要车一开,立时把这讨厌的病人扔出去。
霍利亚瓦高高地举起了手枪,一边晃着,一边大喊:“这病人不传染!听见没有?不让他走,我把你们全部轰下来!你们这些自私鬼!给我记好喽!谁敢动他一根汗毛,我就通知沿线:把你们全都轰下来,坐大牢去!阿廖沙,这是保尔的盒子枪,拿着!要是他们敢动保尔一下,你就给他一枪,瞄准喽,别手软!”
就这样,霍利亚瓦唬住了众人。
列车走了。
空荡荡的月台上,帕科拉索夫走近杜巴瓦问道:“你觉得他活得了吗?”
没有答话。
“咱们走吧,德米特里,这只得听天由命了。现在一切都得靠咱们啦。今天夜里必须将那些机车弄下来,明早好点火试试车。”
霍利亚瓦给沿线的各站都打了电话,特别要求他们关照保尔,决不能让旅客们把他给扔下来,得到保证之后,他才去睡觉了。
列车到了中继站。
一个有着亚麻色头发的无名尸体被抬到了月台上。
他是谁?是得什么病死的?没人知车站肃反工作人员,忽然想起了霍利亚瓦的请求电话,赶紧跑了过去。
但是,这个青年确实是死了。
他们只好把尸首移进了停尸房,并立即打电话把这事告诉给霍利亚瓦。
博雅尔卡又给省委发了一个简短的电报,报告了保尔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