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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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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互联网）

三

蓝清划一觉醒来，已是早晨六点钟。他急忙穿衣漱洗，按照校长昨天交待的，今天还要安排老同学的女儿陈亦然进班，这时候，他突然感到了事情有点难办。校长说，既要考试，又要孩子考一个好成绩。那么试题谁来出，自己代语文，只能出语文一门，其它科让代课教师出，那题目的难易度就不好把握了，孩子就不定能考出好成绩，不让他们出题，他们要问起这个学生凭什么进班的，可不好回答。这几名课任教师，教学上个个都是强手，但个性都比较强，就说数学老师吧，特级教师，是全市公认的数学权威，享受政府津贴的专家，他绰号“华脑梗”，与著名科学家华罗庚谐音，全校都知道他脑子是一根筋。物理老师被称“常有理”，话更不好说，去年他亲侄子高一分班，离火箭班录取成绩只差2分。他找到蓝清划希望照顾一下。蓝清划当时让他亲自找校长讲一下，但他说：“我谁也不找，就找你蓝主任一个，你看着办！”

蓝清划说：“学校制定的制度，我怎么能破坏呢？就说我同意，几个领导不一定同意啊！”

“那你给咱帮忙做工作啊！”

当时，蓝清划找校长和几名副校长分别讲了，但最后校务会上还是没有通过。大家担心的是，如果制度一旦有特例，以后火箭班的管理就可能松动。为此，物理老师跟他别扭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当着他的面说他“不顶球用”。

想来想去，他觉得只有外语教师应该好说话些，她干练文静，一直推行的是“愉快教学法”，丈夫在市政府秘书一科当科长，平时比较注意形象。

蓝清划越想越觉得事情并不好办，他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便冲出门去找校长，他担心校长有事一走，事情就更难办了。

一出门，他就拨通了校长电话，校长让他在办公室等候。趁这工夫他便给老同学陈济划打了一个电话，让孩子在家里先准备一下学习用具，把课程复习一下，考试等学校通知。

张校长因为上午还要参加市教育系统的分组讨论，一会儿时间也到了办公室。他一见面就说：“昨天上午开会休息时，我上完厕所刚出来，郝市长把我叫到一边对我说，有个‘政治’任务要完成，市里招商引资，引进了一家山西煤企，要在新兴广场旁边建一座地标建筑，把那一片打造成全市商业综合中心。煤老总的女儿上学的问题我们必须给予解决。正好学校也已经打了报告，准备建一栋科技楼，你知道上学期，省上标准化实验室验收，我们的理化生加通用技术操作室还差6个，装备科那个顾科长说，再不配齐实验室，就要影响我们明年的‘省示范学校’复评。再说，郝市长和你又是老同学，你说，我们能不安排人家一个孩子上学吗？”

蓝清划说：“我现在愁的是怎么安排？给那几个任课老师怎么说？”

“这样吧，我给你交代三点：一，给老师说是市领导的关系，是‘政治’任务必须承担，至于是那个领导就不要说得太具体了。记住，不要提和你有任何关系。二，你就说，该生不占教学考核指标，不和老师绩效奖挂钩。 三，分别说，不要集中了。你上午就抓紧，看谁没有课就给谁先谈。我一会儿还要去开会，今天还有半天讨论，下午市委郑书记还要做报告。”

张校长安排完就起身开会去了。蓝清划对校长吩咐的三点暗自思忖，真不愧为校长！蓝清划先找了数学教师“华脑梗”，他一听不影响考核，只说了一句‘你们领导都同意了，我们老百姓就是意见有用吗？’再也没说什么。物理老师也仅仅是强调了一下作业可以改，但不会单独为她辅导。其他几个老师也都没有说什么。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认为最可能没意见的外语老师反倒成了工作最难做的人。

她说：“英语不同其它学科，初中的基础非常重要，一个外省转来的学生，口音又是一个什么样子，我只有见过该生，和她说上几句话，才能决定自己能不能接收！”

蓝清划只好向她说，该生是市领导的关系。没想到她却追着反复问，到底是哪个领导，蓝清划向她说是郝市长安排的。她一听就说：“既然是郝市长安排的，我自然没意见，我回去问一下我们那一位。嗯，怎么没听他说过呢？”

经过一个上午的工作，任课教师的思想总算基本统一了。蓝清划便通知陈济划下午把孩子带到学校。蓝清划先和孩子进行了些简单交流，问了一下她原来学校的教学进度和她自己的一些基本情况，知道她学名叫陈亦然，小名叫然然。

老师们都很配合，理化生甚至商量了一下，只合出了一张简单的试卷，数学和外语也同意用当年的中考卷，至于他本人代的语文，他只出了几道选择题和语言运用题。

一切进展都还算顺利，陈亦然同学虽然考试成绩的确不好，但她学习很努力，上课听讲很认真，作业也能按时完成。但只过了一周，问题就出来了，数学课代表向他反应，陈亦然抄袭班长作业。蓝清划叫来班长一问，果然是这样。原来蓝清划为了照顾陈亦然，就让她和班长坐同桌，听不懂的问题可以在一起讨论，陈亦然有许多问题不懂，就老是缠着班长问，班长嫌她烦，再遇到问问题，就把作业本推给她，让她自己去看。

蓝清划把班长和陈亦然叫到一块进行了严肃地批评，并安排她周围的同学多跟她讨论，让她有不懂的问题多问老师。他又厚着脸皮给几位老师做了些工作。渐渐地陈亦然和师生的关系也融洽了，渐渐地陈亦然也显示出了她性格特点：泼辣，大胆。

她的身体素质好，体育成绩优异，尤其是长跑、短跑都很突出。学校召开秋季田径运动会，各班要组织运动队。班长和体育委员一致向蓝老师推荐让陈亦然把中、短跑的三个项目都报上（学校规定个人不超过三项），并负责班上4×100米接力训练。陈亦然同学都爽快地答应了。班主任和同学们对陈亦然的信任让她信心满满。为了能拿到好成绩，那几天，她起早贪黑，加班训练。运动会上，她果然不负众望，女子100米，400米和1500米她都拿了第一，由她领衔的女子4×100米接力也拿到了第二。由于她的出色发挥也使女子团体拿到年级第一，班级总分进入年级前三，并且使班级获得了学校颁发的“体育道德风尚奖”。陈亦然同学在同学中的威信也空前高涨。

陈济划夫妇几次要请代课老师一起吃顿饭，都被蓝清划拒绝了，这次她们又提出请老师，蓝清划觉得正好也借此跟他们交流一下孩子近段时间的表现，于是他就答应了。时间定在了一个星期六的晚上，酒店仍旧定在“读耕园”，吃完饭照例请老师们进行了中药足疗。不同的是临老师们上车回家的时候，陈济划老婆给老师们每人手里悄悄塞了2000元。蓝清划当时非常生气，但他又不好拨了其他老师的面子，只把塞给自己的那一份退了回去。

得到老师们“特殊照顾”的陈亦然同学，加之自己本人的努力，学习成绩逐渐赶上了学习进度，成绩与班上同学的差距也在缩小。蓝清划有了些许得意。2012年的冬天很暖和，两个月时间没有下雨，气候差不多要赶上春天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突然却刮起了北风，两天北风过后，又下起了雪，而且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冷得人有点措手不及。星期六下午，住校生都离开了学校，蓝清划到楼上巡视，发现本不是住校生的陈亦然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教室发呆，既没有写作业，也没有看书。他感到奇怪，就问她怎么没有回家。蓝清划没有想到，他的一句话竟然把陈亦然问哭了。在他再三地询问下，陈亦然才断断续续地向他说，她的父母被“双规”了，具体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蓝清划脑袋嗡地一下，但他用力稳定自己情绪，给陈亦然做工作，讲明自己和他父亲的关系。然后打电话让爱人把陈亦然接到自己家去。

怎么会这样呢？一连几天，蓝清划都在打听陈济划夫妇的消息，但没有任何结果。这一年春节，陈亦然就住在了蓝清划家，他让自己读大学的女儿一放假就往回走。春节里，女儿婷婷给陈亦然辅导课，两个人处得像亲姊妹一样。谁想到，好消息不来，坏消息却接踵而至。新学期开学的第二周星期二，大约是二月中旬的一天，蓝清划和往常一样去上班，但他却感到了和往常不一样的气氛。他一进办公室，几个围在一起说话的副主任和教务员都突然走散了。他问大家议论什么好事，没有人吭声，他一连问了几遍，始终没人吭气。后来他也没有再问，就去上课了。但他上完课，又见老师们在办公室外走廊三三两两的议论，他逮住一个小年轻喊过来一问，年轻人告诉他说，“议论郝市长”。

“郝市长怎么啦？”他急问。

“你没看新闻？刚才新闻早报报道，郝策划让搞起来了！”

他眼前一片浑黑，但他强忍着问：“什么事？”

“谁知道什么事？电视上就一句话，说他昨天下午被纪委的人带去调查，现在这些官员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贪污、受贿，乱搞女人呗！”

蓝清划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一声长叹。他明白大家躲他的原因，是因为早就已经知道他和蓝市长的关系，外语老师就曾经在他跟前说过，自己老公太老实，希望郝市长工作上多给予帮助。

他低头回到办公室，用写过粉笔字的脏手擦了一把脸，想不起自己到底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