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不更事的你，仍在欢笑（外一首）

——写给汶川，写给疼痛
霍俊明

少不更事的你，仍在欢笑
六个月大，你还不会叫一声妈——妈
你刚刚吸吮了一个陌生阿姨的乳汁
你的嘴角还留有乳白色的香甜与芬芳

而你的母亲
在最后一刻将你搂在怀里
一切都是黑暗……
是妈妈从狭窄的孔隙中将你托举到地面
那双手，定格在汉旺镇的一个下午

而少不更事的你啊，仍然在欢笑
你
仍然在吮吸着妈妈已经冰冷僵硬的断指

我的故乡是唐山，1976年
裹着棉被的表兄被舅妈从屋子里推出窗外
那一刻
我的表兄和你一样大，一样的少不更事
他的妈妈已被粗大的房梁击中头部

如今
我的表兄身材高大，时常忧伤
此刻在汉旺镇
你，倚靠在陌生阿姨的臂弯里
少不更事的你啊，仍在欢笑
这样也好
等你长大后
你就叫她，妈——妈

在北京的午后挽一支雏菊

在北京的午后挽一支雏菊
在漫长的三分钟里我看到了沉痛的祖国
祖国，这个词
第一次出现在我孱弱的诗行里
她额头西南方的一角，正发着持续的高烧

我的北方故乡——唐山
遥远陌生的南方——汶川
她们，是同一个伟大的母亲
尽管废墟、灾难，正在那个下午燃烧
我们是她们的孩子，脐带在流血

这一刻，在北京的午后
人民，真正的兄弟
挤出狭窄的弄堂，涌上广场
我左边的大哥，来自安阳的拾荒者
白色的泪水正滚过他黧黑发烫的脸
我右边的发廊妹
紧紧咬着痉挛的嘴唇

有泪，就流吧
长安街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哭泣
在北京的午后挽一支雏菊
感动与悲痛从来都不用学习
1976年，我牢牢记住了妈妈的话

【简介】霍俊明，诗人，博士，兼职教授，《新诗界》副主编，《汉诗年会：10 1》编委，已在《诗刊》《人民文学》等发表作品400余件。著有《秋天的老式过滤器：1994-2004年诗选》、《京郊的花花格外衣》等。诗作入选20余种年度诗选。收入中国诗人名录、北京作家名录。
【通联】北京西城区德外黄寺大街什坊街2号  北京教育学院中文系 10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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