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跩子不能干重活儿，生产队给他安排一份打更的活儿，一九六一年闹灾荒，二愣伙同庞雨生盗窃生产队仓库，被他逮住了，告了官，庞雨生畏罪潜逃，二愣被判入狱四年。跩子因捉贼有功，立马得宠，被大队党支部突击提拔入了党，并当上了生产队仓库保管员。后来，二贵当了生产队长，这保管员的宝座更是愈加牢固了。

然而，自打二贵和翠婶的事儿捅开之后，已经公开化了，二贵再也不怕跩子叔搅合了，时而碰到一起，爷儿俩就争风，都弄得不亦乐乎，最后总是以跩子失败才算拉倒。

后来，跩子只好偶尔乘二贵不在的时候以昂贵的价码与翠婶偷偷交换。可时间一长，便是捉襟见肘。不过，跩子有办法，每次饲养员和车老板们来领饲料时，他总会缺斤少两地少给一些，攒个十天八天的就有几十斤，赶上哪天二贵不在翠婶那儿，把这当做筹码，又能与翠婶交换一把。

翠婶呢，有奶就是娘。才不管你跩不跩呢，只要给钱给粮，孩子大人不冻着不饿着那就成。况且，二贵那儿虽然照顾得很好，可也总会有不方便的时候。

人们都很现实，一九六四年小四清，二贵落选，换了新队长张涛，自然，二贵和翠婶的来往也逐渐地减少了许多，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这期间，跩子乘虚而入。

跩子跟着翠婶的事儿，又被村人们传开了。

跩子吗，一个光棍撂脚汉，正愁没个安身之处呢，人家翠婶是有夫之妇都不怕，我怕个啥？索性和翠婶说了声，就在陈家房山头压了个小偏厦子，东西屋住着更方便。

有句话说得好，叫“人不知足，屌不知足”。就这样，跩子还不满意。用他的话说：“钱财粮米啥也不少搭，连个名分都没有。”

“名分？什么名分？”翠婶问。

“我是说，既然陈三也不管，我呢，骨碌杆子一个，连个儿子都没有，在这儿，不是拉帮套，却干着拉帮套的活儿，咱是不是找两个明白人说道说道，立个字据，日后，我劈个儿子啥的，也好老有所养，也不枉给你拉一回帮套。”陈三说。

“你这么想的，等我跟陈三商量一下，看这事儿该怎么办？”翠婶说。

陈三嘛，才不管这些鸟事呢，你说咋好就咋好，只要不让我干活儿，有的吃有的喝，随你们的便儿。

“翠婶家招拐子了，请来不少说和人，据说晌午还要摆酒宴招待客人呢。”懒汉张说。

“啥？招拐子？谁呀？”有人问。

“董跩子呗。”懒汉张说。

“早不就拉着呢吗？”李和平老婆说。

“原来没在籍，现在是名正言顺的了。”懒汉张说。

“都请了谁呀？”李和平老婆问。

“光我看着的就有李三讲究，刘起来，老队长，张涛，马广东，你家和平也在，再我就没看清楚。对了，还有刘大娘们，在那儿帮着做饭呢。”懒汉张说。

李和平老婆小屁股一扭搭说：“我得去看看。”

正是挂锄农闲季节，正晌午时分，翠婶家满屋子人正在唔呃嗷地推杯换盏。刘大娘们在外屋忙活的满头是汗，看见李和平老婆来了，急忙喊：“快来，大妹子，过来帮我忙活忙活。”

李三讲究坐在上座，他的右首是老队长，左首是刘起来，其他依次坐着，待酒过三循菜过五味，李三讲究捅咕了一下刘起来说：“是不是该整正题了？”

“您老是前辈，哪有我说话的地儿？”刘起来说。

“今儿个，我把权力下放，一切都由你来安排，我呢，跟李队长只管喝酒，接长不短地给你打打帮腔也就是了。

“那好，我就不客气了。”刘起来说话了：“今儿个啊，是翠嫂请客，德福大哥做东。”大伙儿哈哈一笑，刘起来又接着说：“把大家请来，想必是大家也都明白。翠嫂呢，这么一大帮孩子，光靠三哥一个人干活儿确实是拉扯不过来，说实在的，德福大哥这么长时间也没少帮衬，大家也都看在眼里。说到底，是三哥这人有海一样宽的胸怀，当然，也是为了孩子，也就是说，认可。翠嫂和德福大哥呢，又两厢情愿，按照乡里规矩，想请大家来给做个证，两下要在一起立个字据，把这个事儿也就公开化，合法化。从此，德福大哥呢，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是这个家庭里的一个成员。”说完，刘起来呷了一口酒。

“按照老规矩，一样一样地来，空口无凭，落笔为中，咱们写上一份牛皮文书，大家在上面按下手押，以后，什么事儿，就照文书上写的办。小柳，你拿纸笔写一份文书。”李三讲究说。

“文书咋写，我也不会呀？”小柳说。

“我说，你写。”刘起来呷了一口酒说。

“兹有文化四队陈殿有、赵翠荣因家里子女多，抚养不了，因此，请董德福来家帮助抚养。董德福自愿到陈殿有家协助陈殿有持家，抚养孩子。经双方共同商定，达成如下协议。”

“这一嘛，一，……”

刘起来这边说着，小柳那边写着，很快，一份文书起草完毕，经小柳又念了一遍，大家都觉得没啥漏洞了，小柳就开始写落款。

“哎，不对呀？还有呢，孩子咋分？”李三讲究说。

“对呀，孩子咋分呢？”

“啥都没忘，偏偏把这大事给忘了。”刘起来说。

“孩子呢，我想是这样的，原来的孩子我不要，以后，再生孩子，是我的就归我，不是我的，我仍然不要。”跩子德福说。

“这样也好，是谁的孩子归谁。”翠婶说。

“按照常理可不是这么回事儿，那应该是不管你有几个孩子，都得二一添作五。不过，德福说了不要人家的孩子，咱今儿个就索性按德福说的办。”李三讲究说。

“那若是人家有五个孩子咋办？最后那个孩子还得一拉两半？”李和平老婆站在外屋地笑着说。

“五个孩子，至少要分给人家两个嘛。”刘起来在屋里解释说。

“先别忙着画押，陈三，他翠嫂，还有德福，你们仨再仔细想想，大伙儿在帮着想想，看有没有落下的，咱及时添上。”李三讲究说。

“我看没啥了吧？”刘起来说。

“那咱们就画押。陈三，你先来。”李三讲究说。

陈三木着个老脸走到小柳跟前用右手食指在印色盒里两面骨碌了一下说：“往哪儿画？”

“这儿，这。”小柳拽过陈三的右手食指就按在陈殿有的名字上。

接着，翠婶、跩子德福分别都在自己名下按了手押。

再往下，凡是今儿个到场的都在上面画了押，因为，村里的人都不识字，所以，每画一个，小柳就在手指印下边写上那个人的名字。

“都办完了吧？”李三讲究问。

“都办完了。”刘起来说。

“那好，咱就杯中酒，干了它！”李三讲究说。

“干！”

“干！”

“下面，还有最后一项，三哥陈殿有要到东屋把德福大哥的行李亲自拿到这屋，放在南炕头上。”刘起来又说。

等刘起来说完，陈三亲自到东屋偏厦子里把跩子的行李拿了过来，放在了南炕头上。

“从今儿个起，这南炕头就是德福大哥的了。”刘起来又说。

“这个事儿不在规矩之内，别听他的，至于这炕头以后谁来睡，你们自己安排。”李三讲究说。

打这以后，跩子便给陈三名副其实地拉起了帮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