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丘

 

霜扣儿

 

 

1

 

温度忽然上升了，好像春天真的来了。街上的人很多换了貂皮，穿了羊绒大衣。

车子太多了，与S慢慢走，几乎扶着方向盘就行了。

人太多了。这个太多，与慢慢走，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扭曲——表里不能如一的那种壳子，好象就罩在了往返的人身上。但没有人丢掉——因为丢不掉。

 

歌声是“愿得一心人”。许唱的。许唱好了之后发在S的手机上，S放给我听。

二月的东北，春节之前，在鞭炮与喜联的拥挤中，听着这样的歌声，恍如隔世。

谁隐约的泪，在风里轻轻飞。

 

S说，再不会有人这样了。

不是吗？

再不会有人愿意牵手上街，或饭后散步，再不会有人愿意像个小猫一样那样赖着，说些不着边际的孩子话——在不是孩子的时候，还能让人说出孩子话来，这人，是多么让人有爱的人呢。依依复依依，千日如一日。

而一个转身，世上已分离。

距离这二个字一旦产生，沧海早化桑田。

说沧海，说想到“曾经沧海”——那是多么可怕的美啊。

而化了桑田——那是多么可悲的美啊。

 

2

 

跟妈说，过年不去了。

这半个月很累。

与三姐说，做家务这件事于我，实在是笨的很——为什么我总是学不会那些整齐与秩序？

三姐说，对于一个飘着人来说，这些不过是泥里的事罢了，你不在泥中，学它何用？

一年中，只有这样三四天，认真地眼看着灰尘，尽力地擦试灰尘，骨断筋折。

夜里总在不断的呻吟中醒来，看看天色，或明或暗，迷糊着，又睡了。

S说，这样的人儿，委实是不该做这些的，还是写诗吧。

而诗，能提高一个人的什么呢？所谓的质量或品质吗？生活是这样的漫长，是这样的急促，容不得人思忆，值得思忆的事情都成了再不能回来的过去。

是啊，回不来的，都过去了。

而想要不想要的，都会如期而至。

 

妈说，要注意眼睛啊。不来了也好，好好休息。妈说，姨提着很多东西去看她和二姨。“六十多的人了，提着这么重的东西，唉，心疼。”妈这样感慨。

与妹说这事，妹说，姐妹吗，不这样，就不对了。

姐妹之长久，无人可替。

S说，尤其你，是值得姐妹珍惜并爱护的。我是吗？我好象只会给人填个叹息。而诗歌或文字，也总是免不了有一些怏怏的东西，泛起在日常中，好像我生来是一个没有希望的人。

好像，我生来是一个没有希望的人。

这让人听了是多么可笑。

我已经得到了这么多！历历经年，我得到的，远比想象的多许多了！

——那么，这感觉，又来自哪里呢？

 

3

 

年年除夕。

今已非昨。

越发不喜欢除夕。20岁以后，每一个除夕，不管在哪里过，不管多么热闹，开心，都会有莫名的泪水涌出来，偷偷的——阵硝烟散去，这一年就真的失去了。

不愿意失去的人，是不是原本就不曾拥有过呢。

 

4

 

诗歌像水一样。

自然流淌。

诗歌像水一样，没有去向，也没有味道。

 

5

 

在微信圈发了今天的几个样刊，说：这是今年春节前最后的收获了吧。

老独说，不会的，还会有的，不然就赌一下。

果然要下班的时候，L问样刊有没有收到，已寄出一周了。

呵，老独使我输了。

老左感叹了几番——半生小桥，一世江山，转然已是旧字三年！

这时光的飞逝永远超过人的脚步，而人，也不在原地，即使，不能等候。

 

于是又想到最近一直听的李宗盛的《山丘》

 

想说却还没说的还很多
攒着是因为想写成歌
让人轻轻地唱着，淡淡地记着
就算终于忘了，也值了
说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
侥幸汇成河
然后我俩各自一端
望着大河弯弯，终于敢放胆
嘻皮笑脸。面对人生的难
也许我们从未成熟
还没能晓得，就快要老了

尽管心里活着的还是那个年轻人
因为不安而频频回首
无知地索求，羞耻于求救
不知疲倦地翻越每一个山丘
越过山丘，虽然已白了头
喋喋不休，时不我予的哀愁
还未如愿见着不朽
就把自己先搞丢
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喋喋不休，再也唤不回温柔
为何记不得上一次是谁给的拥抱
在什么时候
我没有刻意隐藏，也无意让你感伤
多少次我们无醉不欢
咒骂人生太短，唏嘘相见恨晚
让女人把妆哭花了，也不管
遗憾我们从未成熟
还没能晓得，就已经老了
尽力却仍不明白
身边的年轻人
给自己随便找个理由
向情爱的挑逗，命运的左右
不自量力地还手，直至死方休
越过山丘，虽然已白了头
喋喋不休，时不我予的哀愁
越过山丘 才发现无人等候
喋喋不休，再也唤不回了温柔
为何记不得上一次是谁给的拥抱
在什么时候

视频里，李宗盛唱着这歌，林忆莲在大屏幕上。一同唱起来时，两个人都哭了。

 

6

 

再次感觉到，文字的无力与无用。

 

7

 

晚在微信看到X姐与老公亲密无间和谐无比的自拍，无限祝福。

这年过五十的女诗人，看起来多么美，这美，我知道是来自于爱。

女人的美，都是来自于爱。内心满满，眼色才不会失神。

由此想到S，一声叹息。

 

8

 

除了三件新衣服，一双新鞋子，几个新的发带，春节就只有了一些吃食。

新衣的感觉很古怪，新的一直在来，而旧的一直丢不尽，林林总总，挤着一个贮物间。

贮物间，是生活中最不容易清理的一个地方，如同心灵。

空间越来越小了，事情越来越多了，如同心灵。

本可以丢掉的，为什么不丢？

不只是怀旧，也许还有，怕新的，填不满旧的空。

这里有点哲理的意思吗？

不如说是一个乱麻的头绪，由此，牵出人间更多。

然后更苍老。

 

9

 

去年此月的微博，适合放在这里：

 

理性与感性，怎样区别呢？ 一直的理性，是块朽木。一直的感性，是一碗淡水。人生中，理想的状态是用这碗淡水浇灌这段朽木，希望有一日青葱起来，长出叫做睿智的那些枝叶 最终的结果是唯一的： 淡水流尽，朽木亦枯。 生年只一页，翻转着，最后归于泥土。

 

今年的微博与微信写了这样的句子：

 

人到中年：

男人当以沧桑温暖而不委顿失神无趣为重。

女人当以韵清眼净而无纵狂呆萌持傲为美。

 

哪个更好？

岁月说：你不知道的，我都知道。我知道的，你更知道。

小小的山丘，有一些在眼前，有一些在脑后。

人的思想，对于本真的心，何偿不是。

 

又一年，翻过了又一个山 丘.

 

霜扣儿2015年2月16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