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茫茫》

很多人愿意在文字中提到茫茫，白茫茫，或茫然。彼时，只是心事茫茫，意念茫茫，眼前未茫茫。用一个茫茫，只为表述混沌的，没有轮廓的那些思绪。这个情况，大约等于一个迷路的人，尽力伸出手去，拨开头上或眼前的叶子，想寻到一线指路的天光来指引自己。而那一片叶子，别名就叫“茫茫”。

叶子自顾地生长在那里，它哪里知道自己的位置正是一个阻挡呢。

我也爱用茫茫。但常常是未及想明白为何茫茫，便用了。忙忙之中用茫茫，有点像正等着被捏住七寸的蛇，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其实那手，也许根本不存在。

——有时候，人们愿意把平淡的生活推到在假想之中的疼痛里去，以此，获得一份惊怵的美丽来。这份惊怵的美丽，便是修饰烟火之眉的一枝炭笔，略呈现深棕色，有着偏向于黑的一份沉郁，也有着努力靠近明黄的一份渴念。

这是矫情的。也是挣脱的。

这也许更是身心分离的一次自由的呼吸或飞翔。

如果真是自由的或飞翔的，那么，2009年12月1日，我就在向上望不到天，向前望不到人的茫茫大雾里，独自地走了一程。走向你，或走向自己。并在这短暂的失明一般的冬冷之中，偷偷的快乐了一天。

是的，是快乐的一天。

当你活在迷雾一样的氛围里，不必再注意自己的行走坐姿，完全可以一边走一边踢一下路边的积雪，扬起的暗灰色的雪如同翅膀还未长成的一群微型天鹅，刚刚跃起，又悄然落下了。落下了，就回归了。老老实实地卧在原地，至于天的广阔，且让成熟的生灵去领略吧。小孩子一样的一切，都在这一片安静的迷惘中睡着，多好。

那老绿色的松树，一片叶子也没有杨柳树，经过了茫茫的大雾的装修，如今，全被大雾的手画成了硕大的一朵一朵的菊花，万条妆成，晶晶的银亮，白嘟嘟，毛绒绒，柔软又层层叠叠的，最豪华的褪变，也莫过于此。路过的人，平时里有几个站在那里细细打量？现在不同了，手机，相机，眼神，都来光顾了。直至桔色的灯亮起来了，还有粉衣白帽的女子贴着它们调整姿势，以图最完美的结合与留驻。目及之处，全是花朵，全是笑容。多好。

路面是平滑的。能见度七八十米。出行不利，那就慢慢走。针尖一样的，沙粒一样的雪，或冰化的雾，一点间隙也不留地扑在脸上，手上，唇上，微凉的又似微甜的味道，把一个冬的萧杀赶到七八十米以外去了。世界，无水无光无山无海，人心，无思无想无恨无爱，到处是鸿蒙初启的样子。谁的表情都不必凝固暗淡，谁的眼里都不必欣悦或悲凉。仿若初来。仿若只有自己。没有笨重的建筑，没有一望更见寒冷的窗口，好像面前的所有都是未曾翻动的土地，等待失意的人去重新种植。

阳光，在最远的地方，看不见的地方，那个地方，在人们的心上。因为知道它存在，所以早一点见到与晚一点见到是没有区别的。这正如一些人的影子，早已镌刻在心上，那么此时，不问在何处。就让他或她先流浪着吧。有谁不明白呢？流浪，大多时候只是一个用离别制做的承诺——任何一种流浪都是以寻找归宿为目的的。这个归宿，永在有情人的眼中。谁，能走得出去呢。

这快乐的一天，更在于待茫茫散去，月亮就要出来了。银盘一样的，从东山升起，隐隐月桂召唤仰视它的人快回前朝。那样的无声无息，却又分明的洒落着几个世纪都不曾消散的声音：

但愿人长久。

茫茫的一切，就要散了。被包围的人，再次走出来，看文字从指尖里一个一个蹦出，在眼前溅出萤虫儿一样的微光。同时也看到昨天的那个自己，带着昨天，走了。

然后，你可以坐在那白茫茫的大雾的尾部，静心地听一下《七轮冥想》，那天籁之声会让你看到，莲花如何在茫茫之中，渐次盛开。

2009年1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