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是发人深省的一句名言,出自苏轼《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娘》。这首词背后的故事也相当感人。苏轼因“乌台诗案”几遭杀身之祸,他的好友王巩(字定国)也受牵连,被贬谪到地处岭南荒僻之地的宾州。王定国受贬时,其歌妓柔奴毅然随行到岭南。元丰六年(1083)王巩北归,出柔奴(别名寓娘)为苏轼劝酒。苏问及岭南风土,柔奴答以“此心安处,便是吾乡”。苏轼听后,大受感动,作此词以赞。词中通过歌颂柔奴身处逆境而安之若素的可贵品格,抒发了作者政治逆境中随遇而安、无往不快的旷达襟怀。(参考夏承焘等人编写的《宋词鉴赏辞典》)
“此心安处是吾乡”——苏轼在词中写入柔奴这句令人赞赏的言语,意味着此语引起苏的共鸣,甚至此语未必是柔奴原本的话语,不排除苏在其中掺入自己的改造成分。“此心安处是吾乡”乃是柔奴、苏轼以及他的好友王巩这三人对于人生的切身领悟,特别是苏轼,此语其实也是一生经历坎坷、仍达观自适的苏轼所奉行的人生格言。从这个意义上讲,这首词的主人公不只包括柔奴,还包括王巩,更包括苏轼。

其实,在苏轼其他的诗词中,也能表现苏关注内心安宁的思想。苏轼的一首诗《次王定国韵书丹元子宁极斋》写道:
仙人与吾辈,寓迹同一尘。
何曾五桨馈,但有争席人。
宁极无常居,此斋自随身。
人那识郗鉴,天不留封伦。
误落世网中,俗物愁我神。
先生忽扣户,夜呼祁孔宾。
便欲随子去,著书未绝麟。
愿挂神武冠,往卜饮马邻。
王郎濯纨绮,意与陋巷亲。
南游苦不早,倘及莼鲈新。
“仙人”,即是苏轼的友人“丹元子”。拙文《道教东华派“丹元姚真人”的庐山真面》已指出,这位“丹元子”是东华派的真人,东华派称其为“洞灵上卿青玄府下教司命三官保命司主簿丹元姚真人”。“丹元子”恰恰是由王巩介绍给苏轼认识的。《避暑录话》说苏轼,“晚因王巩,又得姚丹元者,尤奇之,直以为李太白所化,赠诗数十篇,待之甚恭”。
“宁极斋”,《姑苏志》卷三十一有载:“宁极斋在饮马桥,郡人方士姚安世所居,安世能诗文、亦辩博,自号丹元子。元祐末往来京师与王定国游,自言目接上清诸仙”。这里的“王定国”即王巩。王巩,字定国。“宁极”之名,来自《庄子
缮性》“不当时命而大穷乎天下,则深根宁极而待,此存身之道也”。
成玄英解释“宁极”是“保宁至极之性”的意思。

姚真人的称号“丹元”,首先是道教对心神的称呼,可以说丹元即心。丹元子“宁极斋”之名称亦是注重宁静至极心性修养的意味,它其实与“此心安处即吾乡”的思想契合。正是由此,苏轼在诗中称道“宁极无常居,此斋自随身”。“无常居”、居无定所又何妨?“此心安处”、“
随身”“宁极”,即是“吾乡”。心不流浪,自不彷徨。丹元子既以心神“丹元”为名,修养心性的道教工夫当是圆熟,并且在言谈举止中会表露出独特的豁达气质。苏东坡在《次丹元姚先生韵》一诗中写道,“先生喜而笑,幅巾登我堂”,丹元子的爽朗形象跃然而出。不难联想到,苏轼与丹元子的交往,或者说苏对丹元子的推崇,对于苏保持乐观心态,延续其为文的豪放之气必然有所裨益。受丹元子的影响,苏东坡“此心安处即吾乡”的思想则愈加丰富,找到了它的道教着落点。
苏轼尽其一生坎坷体悟大道,号“铁冠道人”、“东坡道人”、“苏仙”,他的“此心安处即吾乡”和东华派丹元姚真人还有着特殊关联,这启发我们通过苏东坡的诗词来更深入地了解东华派“丹元玄旨”。其一,“丹元”即是心性,解读《次王定国韵书丹元子宁极斋》一诗后,会觉得东华派“丹元”或是一种独特的道教心学。其二,“丹元”乃为炼丹,包括外丹和内丹修炼,这可以从苏轼《次秦少游韵赠姚安世》“肯把参同较同异,小窗相对为研丹”一句联想而出。其三,“丹元”亦有仙境,尽管苏轼在《次丹元姚先生韵二首其一》中感叹“蓬莱在何许,弱水空相望”,但是他也讲“此心安处是吾乡”,故他所憧憬和向往的“吾乡”仙境归宿(包括东华仙境)岂不正是在丹元“此心”中?关于“东华丹元玄旨”,本文中不再展开论述,若您对此有兴趣,可以再参考一下拙文《道教东华派的丹元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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