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清代书画家朱克敏（1792－1873）的《雨窗消夏录》记载，曾国藩尝谓吴敏树（1805—1873）、郭嵩焘（1818—1891）曰：“我身后碑铭必属两君。他任捃饰，铭词结语，吾自为之曰：‘不信书，信运气，公之言，传万世。’”曾国藩平日讲求的是孔孟儒道和程朱理学，临到生命垂暮，传给后人的竟是“不信书，信运气”六字，其实，曾国藩终生相信天命和运气，但他崇信运气的态度只是随着年龄的变化前后有些不同。

       曾国藩壮年时尝说：“吾尝举功业之成败，名誉之优劣，文章之工拙，概以付之运气一囊之中，久而弥自信其说之不可易也。然吾辈自信之道，则当与彼赌乾坤于俄顷，较殿最于锱铢，终不令囊独胜而吾独败。”在这段话中，他强调自信心，运气还占不到绝对上风，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自信心逐年消磨。故他的好友胡林翼曾喟然慨叹：“成败利钝，实关天命，吾尽吾心而已。”两位晚清的柱石之臣，临到幕年，都把天命和运气看得极为重要。

       曾、胡都可以算是中国传统读书人的代表，当他们面对不可掌控的运气时，其心理确实相当微妙，中国读书人往往先是在壮年时，少年得志雄心百倍，鼓吹儒家文化之“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临到晚年时血气既衰斗志瓦解，却以道家文化之“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回首一生往往坎坎坷坷，多半会惊得冷汗涔涔，正是有见于此，曾国藩才忍不住留给后世“不信书，信运气”，这句话可算是他纵观一生的的精神遗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