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徒行者》上映，按照《影响剧大》的惯例，对于这部香港电影的解读应该有很强烈的政治、地缘（这个词用的可能不是那么准确，香港是国家属地，毋庸置疑，可惜很多人并不这么看）意味，但今天，我不打算这么做，只是想和各位分享一部让人片刻感动的电影。

　　看完这部电影回来，已是深夜，打了一辆车，在等红灯的时候，的士司机在前排假装没有感情色彩讲了一句话：“你看，这一到晚上，全是外地牌照的车，你看看，这一排，那一溜儿，全都是。”不知道他是作为本地人在指向外地人，还是作为本地的士司机在指向外地网约专车。地域属性诞生独特的地方文化，如果说，今日之北京在刻意消弭“老北京的文化核心价值”，并以此建立中国文化新核心的新北京，那么香港，确确实实曾经是亚洲的电影文化核心。

　　在香港输出到亚洲乃至全球的电影当中，警匪、黑帮、枪战、动作这一类元素所构成的影像奇观，几乎照耀了半个世纪，如果缺少了这块拼图，香港的街道、市井、语言、吃食、流行歌曲都会少掉很多的魅力。

　　当然，这种魅力已经不再入昨，而《使徒行者》就是这样一部几乎站在旧有传统上的一部电影：摆在人物面前的命运，不再是人性的晦涩，身份认同的危机，而是情感的焦虑，还在爱的（张家辉和古天乐的兄弟情）能不能继续爱下去，来不及爱的（吴镇宇和佘诗曼的爱情）有没有机会实现。在经历市场崩溃和《无间道》的复兴之后，《使徒行者》没有尝试讲述拯救世界拯救自我的英雄，他走了一条北京出租司机的老路，试图闯过一个红灯，一场仅仅依靠生死和情义触发的危机。

　　看电影的时候，边上坐着的是一对年轻的姑娘，不能说她们不喜欢这部电影，哪怕她们一直在秀恩爱，哪怕她们对片尾曲表示了极度的鄙视（我也是这么想的）。对我来说，只是这个场景非常的奇特。香港警匪电影当中的兄弟情，在今天往往被理解成同志之腐，而这部《使徒行者》张家辉和古天乐之间所谓相爱相杀的CP情，又是如此符合今日之趣味。

　　《使徒行者》没有尝试将兄弟情分解成所谓硬币两面的程度，像《喋血双雄》那样，它除了保持从武侠故事延宕而来的义气之外，还在一定程度上展现了香港人对于男性形象的审美心理：比儿子成熟一点，又比父亲年轻一点。

　　《使徒行者》中的三个男性，所要解决的事情不超过饭桌之外，兄弟情的酒桌和情人约会的餐桌，缺少家庭结构和社会结构的描写，而这种缺席由来已久，纵观从邵氏电影时代，再到TVB，从狄龙、王羽、姜大卫，到周润发、梁朝伟、刘德华、古天乐、张家辉，他们所扮演的主流英雄形象里很少要去完成一个人自我的救赎（以成长为代价）。

　　在现实生活当中，香港对于男性审美的鼓励也表现出一种拒绝长大、衰老的少年心性，最多可以到兄长，但不可以到父亲。当然，这一说，又是东方之珠的血泪史了。

　　在《使徒行者》最后的结尾到来之前，都表现出一种强烈的香港B级片质感：穷凶极恶的大反派，卡片式的道具人物，故作惊人的反转，和不讲道理的杀戮，为了煽情的灭绝命运。这一切按照如此这般推演下去，最好的方式就是像马克·沃尔伯格在《生死狙击》中那样，最后以愤青收场，干掉所有人。

　　把豹子头林冲逼到绝境，看他大杀四方，本来也是香港电影最擅长的事情，要不然哪里来的小马哥的浪漫双枪？按照情绪和剧作结构来讲，在这部电影的最后，我们应该看见的是古天乐和许绍雄用打不完的子弹消灭杀不光的敌人，最后和邪恶同归于尽，留下一个酣睡的儿童享受生活的美好。但时至今日，林冲会被平反，正义在内地是要相信司法系统的。

　　英雄好像没落，侠客那一套好像行不通了……这么说并不是刻薄，相反，我也不认为这是审查导致的剧情失控，而是在我们的生活现场里，哪怕警察再讨厌，再不可爱，如果邪恶来临，他们的血肉之躯仍然是第一道防线。

　　哪怕这个逻辑是在《使徒行者》之外的，我们也不能无视高悬在犯罪电影之上的那一把剑：所有的戏剧，都是血淋淋的真实。（文／楚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