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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破茧成蝶

吕苏憬

2016年7月9日中午，刚刚结束了两天半高考的我，站在学校树荫下，看着手提背扛行李的家长和孩子从身边穿梭而过，往日静谧的校园恍如列车到站时拥挤的月台。那些和我同样经历了考场厮杀的孩子们，满脸兴奋冲向校外的新世界，而返校的准高三孩子，此时正和他们相向擦肩而过，背着沉重书包步履匆匆奔向教室。如此相似的画面中，我清晰地看见了一年前的自己。

刹那间，高三一年经历过的种种，三百多个相似又迥异的日子，如同影像全都重叠堆积在眼前。尽管有枯燥与艰辛，我依然想从中找到自己的足痕，叠起一段属于我的高三历程。

真正的高三从酷热的七月就开始。俯首案前，听课，做题无限循环，有突然开窍的得意，也有被虐千百遍的烦躁。接踵而至的还有被冠以联考、统考、调研考各种名称的考试，学校有逢考必排名的惯例，几个简简单单的数字，让所有的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接着，清华、北大招生组的老师也来游说了一轮，让每个似乎有希望踏进名校的孩子们心里泛起一波波涟漪，久久无法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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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即将来临前，进入高三后的几次考试，平稳发挥的成绩让我赢得了老师更多的关注。面对老师日益加深的期许眼神，我却越发忐忑：也许某一天突然跌跤，我该如何自处？年少花开，想打破命运的设定，想一直开放花朵给在乎的人看。愿望如此美好，然而，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担忧的情绪一旦酝酿，并不是一个十八岁少年所能拒绝，在沉重的学习负担和精神负担双重压力下，我感觉到天空越发得窄，而能呼吸到的空气也日渐稀薄。罅隙中生存，我渴望一个得以呼吸的突破口。

很偶然，因为一篇应试作文，结识了学校文学社的何文魁老师，何老师惊愕于我身为文学爱好者，却在进入高中后颗粒无出的情况。在老师的鼓励下，我放弃了高中三年不写闲杂文章的承诺，在其他高三孩子争分夺秒拼成绩的时候，重拾起写文的爱好。5个月的时间，13篇文章先后发表在各类省级刊物。当文字在笔下流淌，内心一时的压抑与焦灼奇迹般得以纾解和平复。在文字里，我看清了那个真实的自己，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我明知前路有荆棘，却握剑在手，意气风发。我重新变得从容，像一个悠然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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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严峻的考验却来得猝不及防。

清明时节的纷纷雨，让学校的地面湿滑如溜冰场。一次摔跤，让我的腰椎断了两节。疼痛没日没夜地锥心刺骨。毋论行走，连正常坐着都成问题。医生斩钉截铁地要求我卧床休息。

卧床休息？六月不散的雨云挟着低气压渐渐逼近，我在床上躺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麦芒在背，闭上眼全是教室黑板旁边鲜红的倒计时和同学疯狂看书的背影。我怎么能安心地卧床？休息？不顾医生和父母的反对，我用腰托和止痛药为武器，杀开一条意志的血路，像一个不甘心的伤兵，重返教室，那没有硝烟的战场。

遗憾的是心理终究没有战胜生理。毅力只能让我忍住病痛，却不能消解它。上课时不经意的一个抬手，一次后仰，都会让疼痛轰鸣着打散一节课的思路。我开始因为长时间的不能走动而头脑昏沉，因为作息时间的突然改变而困倦不已。身体向我发出了警告，我明明听到了，却不能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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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成绩上的波澜来得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模拟题的难度不断加大，千变万化的诡谲妆容让慢慢吞吞拄杖行走的我措手不及。各市各地的练习卷如雪片般涌进教室，我应接不暇，眼睁睁看着课桌一次次摧枯拉朽的雪崩。各门课程不约而同地出现了或大或小的危机，补了这门丢那门，拆了东墙补西墙。我目睹优势科目的叛逃和劣势科目的反击，叮零咣啷碎了一地，让我头痛欲裂。失落在所难免，更多的是恐惧和不自信。这是怎么了？真的如别人安慰我的那样，是受了点小伤？就算是，就算是，高考的脚步是否因为同情我而慢下半分？

曾经以为唾手可得的一切念想，都似乎离我渐行渐远，期待已久的月下荷塘，变成了一个不敢和他人言说的笑话。无尽的懊恼铺天盖地向我袭来，我在书海沉浮挣扎，几乎要在患得患失里溺死。有时环顾四周，所有人给我的都是一个淡定的背影，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戚戚然。班主任一脸严肃堂皇地告诫我：要大气，要看淡分数。可是，身处其中，谁会看淡？谁敢看淡？如果可以看淡分数，看淡成绩，那么学校何须排名？我们又何须高考？一边是日日不休的鼓劲施压，一边是微笑和蔼的宽慰。我感觉自己被割裂成两半，信哪边才好？

五月在我的焦灼中悄无声息地来临。一次无意的寝室整理成了生活的转机。

从衣柜的下格，我发现了自己在半年里发表的十几篇文章，细细地一篇篇看过去，在文字里，我看到曾经自信的自己：“何不像一棵树，在深林里找到最合适自己的方式站着，喧哗或沉默，都是我的选择，无论名贵或者普通，我始终以树的姿态站立，这样就好。”我还看到曾经豁达的自己：“春天和冬天，仅在一念之间，一念繁华、一念荒芜。我愿守这一份纯粹，花开随喜，花落不惊。”我看见来时的路，那时何曾没有魑魅魍魉，风雪迷途，我却真切地听见了弦歌声声，笑语朗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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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的那端，我看见曾经的自己，纯粹而快乐，心无旁骛……犹在千山万水之外，又触手可及。焦灼的心就在那个瞬间变得释然：何必放弃自己的初衷，去和一些无谓的东西较真？十二年，我已经尽力，所有的迷雾重重，都是自己幻化的心魔，最后的一个月，何不给自己画一个洒脱的句号？——尽吾志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

当内心放下执念，当自己不再偏执于眼前的是非得失，才发现，其实剩下的高中时光，每一天都值得珍惜。最后的一个月里，一切似乎回到了从前，五月湛蓝的天空像一首抒情诗，我在窗边抬头看天，嗅到了久违的清透空气。低下头，把手按在写完的一大堆卷子上，偷笑着向同桌打探今天的违规外卖是否逃过了检查。

六月初微微转热的天气里，我踏进了考场，坐在临窗的位置。窗外的竹林绿得很恣意。在真正经历过高考后，才发现，高考并没有什么特别。比起考试，它更像是我们告别少年时代的一个特殊的仪式。仪式结束，破茧成蝶。

（该生系浙江省新昌中学2016届毕业生，以优异成绩考入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何文魁老师对该文亦有贡献，特此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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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为《语文报·高中版》“回望高中”栏目佳作。吕苏憬同学的高中生活在经历了高一、高二的平静后，在高三爆发。创作的冲动在短短5个月的时间内，喷薄成一篇篇铅字！断裂的腰椎，让刻苦学习都成为一种奢望！终究是过往的美好，抚平了青春的躁动与慌张，从此，征程依旧，但多了平和！高考之后，高考不再是一场决定命运的考试，那是一场告别的仪式，是一场少年的成人礼！吕苏憬同学回望高中，恋恋不舍！

欢迎经历了2017年高考，不管结果如何，都有着独特的高中经历的同学们，书写你们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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