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看星星

孩子们近视加散光

要么看不到远星

看到的，会被放大

老兵走到身后

取出左眼的假体

递过来

他多大方——是蓝色的一款

像微缩的地球

眼眶空旷的老人

从历史留下的一窟寂静里

借出眼球

夜夜走到孩子们身后

用慷慨巨大的身影

拥抱他们

星空之下

多么奇异的小举动

孩子们宁愿自己的眼睛

也空了一只

便有那世世代代的提问：

眼眶空绰的感觉

是否像——小时候

吵闹的家人都出了门

无意中，给我留下一窟寂静？

我开始写诗

也不算写诗，就是

从废墟抓一把字儿

撒向一块平面

星星就会在那儿闪烁

床

枕头如峦

被子涛涛

床单上还有褶皱小径

来自遥远乡村的娘

一年，来我的床躺一回

用肉身

拓印下

家的山水

亡夫当年只懂拓碑

没什么好教

略谈过留存手艺

这些问题无人可问了：

怎么拓痕一年比一年淡

怎么小径一年比一年窄

娘逐年缩成轻轻羽毛的身体

如何再拓出

我们回去的路

为何——

娘让咱做游荡的孩子

让咱为追逐安定

不停迁徙……

而床归床——待会就会恢复

今天需要的

平整

假眼与星星

卧看星星

孩子们近视加散

大风谷

大风谷的草地，尽是被吹斜的草

间或有几朵歪脖子的花。听说

大风谷的兔子，毛发凌乱、眼小、迟钝

大风改了它能改的所有形状

我去大风谷，想看天地那种不管不顾的简单

也给自己试添一层凋零之色。直到被吹得

一亩脸

春天的时候我站在爸爸的脸上

为他种今年的胡须

秋天我就在他脸上，挥镰

一部胡须值一千两百块钱

告诉他长浓胡子很帅的是我

告诉他光脸更帅的也是我

柚子的妈妈

妈妈是柚子的妈妈

也是我妈妈

去年妈妈给我寄来箱柚子；今年妈妈嗅嗅我

把我寄给柚子，是一样的事情

我用刀、用十指、用轻斥，掘入柚子的身体

那也是妈妈亲手筑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