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堂子胡同
周大妈提溜着菜蓝子,慢不经由儿地从东口走了过来,二顺子眼尖忙扭头对他妈说:“老太太,您瞅咱周大妈多勤劲!不是做儿子的说您,您三百六十五天,多咎给咱们买过菜?这人儿哪,真没法儿比哦!”二顺子他妈让这宝贝儿子这么奚落,却满不在乎的说:“就你嘴好使不是?你老娘论哪儿都比你周大妈强!我不成天价忙乎修车吗?真是的。”
二顺子他妈甭瞅她胖得鲁的像只水桶,可家门口的修车摊的活计,全由她张罗,见天儿的生意都挺火。按理儿说一般都在门板上好赖写几个大字,什么“李记修车”、“王记修车”,二顺子他妈却不让这么写,偏偏让二顺子找来在西口250号院的蒋先生来写,蒋先生是中央美院国画系的老教授,因为这老师还写一手柳体好书法。
二顺子他爸姓吴,可不就叫“吴记修车”不是?二顺子他妈一听就急了,“干吗呀?这可不成!什么吴记?当我没文化怎地?您蒋先生是大学问,您细听听,吴记,不就是无计可施吗?甭以为老娘什么都不懂!吴记修车修个屁!都无计可施了还挣吗钱儿?这不白辛苦啦?我说二顺子你甭较情瞎参合啊!不成,绝对的不成!”
二顺子好不容易把大学问蒋先生请过来了,老太太愣不让写“吴记修车”,可又写什么?二顺子沉不住气儿了,也顾不上给蒋先生沏茶倒水,直嘟囔着让他妈起腻歪,“老太太,您行行好成不成!我爸要是还活着,还能让您这么忘本?您说不写‘吴记修车’还能—写—什—吗?”二顺子为着他爸真急了。
二顺子他妈是个有理没理儿不挠人的倔主儿,蒋先生是位斯文人儿,她也菅不了那许多了,儿子急了不允许老娘急吗?二顺子他妈心里儿正憋着火呢,情急中摸出了自已个儿用惯了的烟袋锅要抽烟,可偏偏在这会儿,小布袋里儿的烟丝却没了,“二顺子!我瞅着你就火儿不打一处来!回屋去把老娘放在抽屉里儿的那包云南烟丝快给我拿来!”
二顺子特摸他妈的脾气,您不是起急吗?二顺子反而客气有加的给已在屋外凉棚下的蒋先生沏茶倒水了。二顺子他妈是有火没处放了,就像圆鼓弄佟胀气儿的皮球,一下泄了一半儿。“得,你能!你能不就结啦?我自个儿回屋揪去呗!”二顺子他妈实际个儿早心中有数了,她是抽足了神仙烟儿,呆会儿就要定乾坤了。
二顺子特明细,老太太这是玩儿了个缓冲之计,直眉瞪眼儿瞅着他妈蹲在屋门口抽急烟儿,乖乖儿的候时辰,就如同恭王府的侍卫静候王爷上朝似的。让在一旁静坐着的蒋先生有些不耐烦了,“蒋先生,不好意思。我妈呢还真是个挺主事儿的主儿,她抽烟就快了,您甭着急。这就出来了。”话音儿未落老太太舒舒心心的走了出来。
“哎哟,我说蒋先生蒋老师,让您久等了!昨儿个你家小闺女蒋丽小姐到我这儿修车来着,真是一辆大英帝国菲利浦好昆车啊!可惜了的坏了中轴,要不是老娘我眼儿好使,就报废啦!谁叫咱是街坊邻里呢!不仅把您家宝贝女儿的宝贝车给拾罗好了,钱儿不钱儿的就算啦!瞅您家这闺女长得水气灵儿的真可人儿疼!”
蒋先生这么一听就沉不住气儿了,忙站起身儿来道谢,“瞅我家这孩子,怎么一点规举都不讲,吴大姐多少钱咱付!咱付啊!”二顺子心眼贼活,知道老太太用的是什么战术,紧配合着打园场自作聪明对蒋大学向说:“蒋先生,您这么说就外了,我妈特喜欢咱这小妹妹,说吗钱呀,不能收!要不这样得了,请您给咱家修车铺写字号,就算抵啦!老太太您说是不?”
二顺子他妈斜倪了儿子一眼儿,咯咯乐开了,忙迎合道:“对对对,就这么办啦!二顺子还不赶紧儿给蒋先生收拾好桌子,快帮先生拿东西。”二顺子屁溜儿的帮着忙开了,等蒋先生一切停当,该写字号了,二顺子他妈不紧不慢的凑到桌前,又不紧不慢的掏出那她用惯了的烟袋锅儿,还不紧不慢的抠着小布袋里儿的云南烟丝,二顺子顺手从自个儿裤兜里摸出把三洋打火机伺候抽烟儿的亲娘老太太。
蒋先生客气地发话了,“吴大姐,您写什么字号?”二顺子他妈美美的吸足了一口烟儿,麻溜肠直地脱口说了一句儿:“就写‘孙二娘修车’!就这么写,成!”二顺子这么一听简直个是如雷灌耳都听呆了。蒋先生大惊,忙慌乱地不知所措,颤抖抖地说:“吴、吴大姐,这、这使得?”
二顺子他妈哈哈大笑起来,心直口快地大声说:“使得,太使得了!兴人家水浒有孙二娘开酒肉客栈,就不兴咱老娘用这品牌开修车铺吗?蒋先生,直菅写!怕啥?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