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的便捷省去了我春运高峰的旅途劳顿，而母亲在电话里盼我回家过年的殷殷之情也被我一次次地敷衍了。

    仔细算来，我到郑州已经整整２０年了。以前，每逢春节，我和远在家乡的母亲的电话联系就会多起来，从节前到除夕，到大年初一。特别是大年初一，弟弟妹妹带着全家都在母亲那里聚会，电话里能听到他们的喧哗，母亲和我说过之后，弟弟妹妹还要一个接一个地说。电话的便捷省去了我春运高峰的旅途劳顿，而母亲在电话里盼我回家过年的殷殷之情也被我一次次地敷衍了。

　　我一直觉得，我家子女多，我离家最远，反正春节不回去母亲也不缺我一个。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是那么坚强、豁达，直到现在她从不给子女添麻烦，因此也不会怪罪我。终于有一天，无意中我发现自己已经有了不少的白发。蓦然间，我一下子想到了饱经沧桑的母亲和她那颗苍老的心。我是长子，从小父亲就病故了，我在弟弟妹妹成长的过程中，至少在精神上或多或少地扮演过父亲的角色，而且对于母亲，我还是子女中保留父亲记忆最多的一个———父亲去世的时候，小妹还在襁褓里。或许，母亲的心远不仅于此，天下的母亲，生儿育女再多，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在亲人团聚的时候，她老人家多么渴望一个也不少！

　　这年的春节，我带着妻子女儿回老家。二弟、小妹在另一个离家较近的城市，已经电话告知到家了。下了火车，守在母亲身边的三弟跑了７０多公里的路带车来接。他甚至为了以后大家春节回家住得宽敞，还倾其所有在城郊盖了一座小楼，前前后后盖了好多年，直到今年年底才终于峻工。一到家，全家人欢聚一堂，把母亲的７０平米的房子挤得水泄不通，那个热闹！

　　春节在我们家已经没有太多的讲究，阖家团圆，尽情享受着亲情的快乐。回到郑州，打电话回家报平安。直到过了正月十五，三弟才笑哈哈地打电话告诉我，我们走后，母亲便被送到了医院，她太高兴了，又做得太多，累着了。不过现在已经出院了，好了！让我们好生愧疚！可是当时，大家都不让她下厨做饭，她坐在那里很伤感。她只有在为子女们忙碌的时候，才是一个快乐的老人。每每这时，我才能体会，母亲是天底下最亲的人！

　　全家人看春晚守岁的时候，我的思绪飘到了一个民警朋友的家。这年的春节前夕，我和同事们为省公安厅与河南电视台联办的电视栏目做了一个专题节目：《快过年了，你还好吗？》素材的缘起是我１７年前的一次采访：商丘县公安局民警王金山，在冬季“严打”中连续几天几夜没合眼，在到县检察院报送批捕材料途中，一下三轮车便一头栽倒，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期间我一直关心着王金山的情况，知道他仍然奇迹般地活着。当我们踏着残雪来到王金山的家，他们家已经贴上了红色的春联。他的妻子王利勤正在剁饺子馅。十几年不见，她已经显得老态龙钟，走路都有些趔趄，与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精明强干的农村妇女判若两人。她其实才四十多岁，生活的磨难使她过早地苍老了。

　　她陪我们来到王金山的房间，屋子里生着炉火，炉火旁边放着一张餐桌，餐桌上放着准备包饺子的面盆、案板和擀面杖。他躺在温暖的床上，竟然红光满面，与我几年前见他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十几年了，能把一个植物人照顾成这样，其中的艰辛是一般人无法想像的，定时灌注流体食物（把饭做好，再粉碎，再装进大号的注射器里通过食管往胃里推），定时接大小便，定时翻身，定时清痰，定时洗澡、换衣服……王利勤的腿，就是由于长期一个姿势半跪着给丈夫喂饭变了形，她的胳膊也由于长期用力推粘稠的流体食物变得粗壮却因为用过了头而无力。这样的日子，从青丝到白发，她一下子坚持了十几年，而且看不见未来。就在我们在屋子拍摄的时候，下班回家的女儿叫着爸爸跑了进来。我一下子想起了我曾经问过王利勤：“你没有想到过放弃吗？”她哭了，用她那粗大的手背擦着眼泪说：“人活着，我家里就有丈夫。孩子们下班回到家，就有爸爸。如果没有了这个人……”

　　是的，如果没有了这个人，他们家除夕之夜就不可能团团圆圆围着火炉包饺子，他们家也不会把这间屋子作为餐厅。如果没有了这个人，他们春节的对联将会在这一年贴蓝色。以后所有的春节，将会成为对这个人永远的回想。

 公安一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