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的眼:
我见过记忆力好的人
但从来没见过记忆力这么好的人
我指的是——米卢……
现在是2005年12月17日下午2:00,墨西哥时间子夜12:00,我的白天是你的黑夜。
米卢飞走了,昨天晚上8时许,比之前设计的行程提前了3天,像一次匆匆的逃离。
米卢这一次来中国显然不仅仅是因为顺路,按说观摩完在德国莱比锡举行的世界杯分组抽签仪式之后,从那里直接飞回墨西哥的家要更近一些。
事实是,他的一位中国知己帮助他和一家中超俱乐部取得了联系,试图促成米卢出任球队的技术顾问;在北京,双方秘密进行了接触,对方态度诚恳,开出的加码也着实不低,但最后时刻,老米还是说了:I’m sorry……
“我还是想执教一支国家队。”前天晚上,在使馆区一家菜品上佳、价格不菲的餐厅里,米卢对为他送行的我说。
米卢有时还会像以前那样开着玩笑。比如这一次来北京,一位中国足协的官员无哩头地对他说,要不你来当中国女足的主教练吧?米卢的回答是,好啊,如果我当中国女足的主教练我一分钱不要,只要每天早上所有队员排着队来我的房间,一个人在我脸上亲一下就可以啦……
北京的寒风中,米卢穿着一件很长的羊绒大衣,带着一条毛围巾,有些绻缩的样子;而5年前的那个冬天,初来中国的米卢在同样凛冽的寒风中微笑扫雪的情景,曾经被许多中国人津津乐道。
米卢同时还戴上了一副花镜……不得不说,塞尔维亚人确实有些老了——当初执教中国队那会,公开场合他绝少戴花镜。
“看起来这里已经不再需要我了。”米卢半认真地说,“从前在中国我有一亿个朋友,现在只剩下几个了。”
也许朋友的数量变少了,但米卢喜欢吃的中国菜还是那么多——素烧茄子、干煸扁豆、松仁玉米、宫保鸡丁、腰果虾仁以及酸汤鱼;而且他早已经可以相对熟练地使用筷子了,虽然其手夹筷子下三分之一处的姿势,看上去一如一个六七岁的中国孩童。
回忆永远是米卢谈话的主旋律,区别在于:当年执教中国队的时候,回忆的内容更多的是其之前执教墨西哥、美国、哥斯达黎加的那些往事;而自从2002年世界杯后从中国队主教练位置上撤离,如果再回忆,每一次的内容就都几乎与中国足球有关了。
“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甚至每一天都是如此。”米卢说,“我们很强大、很团结,当然,也很幸运,我们打进了世界杯……”
我见过记忆力好的人,但从来没见过记忆力这么好的人,我指的是米卢。至少三四年过去了,米卢至今依然可以十分精确地说出中国队大大小小每一场比赛的比分、阵容、阵型、球员换上换下的次序甚至包括换上换下的时间。
“十强赛第一场主场对阿联酋,最后20分钟我用杨璞换下了李霄鹏,杨璞上场之后发挥得很好;到了客场再对阿联酋的时候,吴承瑛两张黄牌停赛,我毫不犹疑就把杨璞列进了首发阵容,踢左边后卫……”这是米卢无数如数家珍的回忆中我随便挑出的一个段落。
“不可思议!绝无可能!”米卢像是忍了很久但还是忍不住感慨道,“中国队居然没有能够打进德国世界杯,而且中国队居然会输给科威特!你知道西亚那些球员根本上就是一群胸无大志、难登大雅之堂的公子哥吗?!”
我一时无语,最后只能说,“吃吧,博拉……”
我从来没有从米卢的嘴里听到过那么消沉的话语——在把盘子里最后一口扬州炒饭咽下之后,他摊开了双手,用很小的声音说道:“4年前我和中国足球一起胜利,现在我们却一起完蛋了……”
饭吃得差不多了,话也说得差不多了,趁米卢没注意,我提前把帐结了——他笃定比我更有钱,只是现在我还有工作,他却已经失业了……
北京的冬夜里,我们站在一片肃杀的街头道别。
“您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或许至少要等这个冬天过去吧。”
米卢转身走开了。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博拉——,瓦莫!瓦莫! (西班牙语“加油”的意思,当年总是听米卢对中国球员这样喊,我也学会了)”。
“瓦莫!瓦莫……”米卢回身很艰难地回应着。
只是,呼啸的北风很快就将我们彼此的呼喊声,吞噬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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