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都逸事》连载（6）

庄之蝶一下飞机，眼泪便流下来，跌撞着在候机大厅坐了一会儿，方按孟云房告诉的地址赶到馨园，一眼见了楼下的棺材，紧前方还搭了个凉棚，棚子里摆着两只火盆，那炭火烧得正旺，就踉跄着过去，爬在寿材上泣不成声。正哭着，却又听得吹打声，抬眼向大门望去，牛月清的干表姐披麻戴孝跪在门里，拦着乐班子，楼上的赵京五早飞跑下来，点了鞭炮迎着，随后一身麻衣麻鞋的牛月清、柳月一干人也出了楼门，赶到大门口，牛月清一声号哭，跪倒在地迎候乐班，柳月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跪在牛月清旁边。庄之蝶知道这是关中的风俗，乐班进屋前，办丧事的孝子贤孙须跪迎的，也便紧走着上前，刚要挨着柳月跪下，牛月清与柳月已叩完头站起来了。孟云房先发现了庄之蝶，忙走近去接了包儿，叫道：“之蝶回来了！”众人一齐把头转向庄之蝶，阮知非、赵京五、洪江就跑过来与庄之蝶握手，庄之蝶只是一遍遍地说：“谢谢！”牛月清听说庄之蝶回来了，先是以为听错了，却也止了悲声，待看见庄之蝶与众人握手方确信了，心里万般苦痛皆化作泪水倾泻下来，柳月、汪希眠老婆也没上前与庄之蝶搭讪，只用泪眼看着，各自想自己的伤心处：柳月怨庄之蝶薄情，这一走三年从没

《废都逸事》连载（5）

柳月自接管了阮知非的歌舞厅，生意日益红火，可林大正却并不满足挣那几个小钱，左说右哄，硬是把原来的地皮作价卖掉了，迁址到北新街的繁华地段，并将店名改作“宝鲜娱乐城”。这么一捣腾，也真随了时势，“宝鲜娱乐城”立时成为西京最起眼的红灯区。林大正名声便大了，人更是上蹿下跳，凭着他老子林亚农市长的招牌，呼风唤雨，俨然就是民间市长。同时，为扩大生意，也广交了一批狐朋狗友。而柳月本是极好享乐的女子，见林大正像脱胎换骨了似的心高气粗地张罗店子、大把赚钱，自然乐于做起林大正的内助，每日只在店里梳妆打扮，隔几日便去做面膜，或上街买些进口香水、高档时装，把一身皮肉修饰得如十七八的大姑娘，妩媚诱人。这日晚饭过后，柳月心里无端地泼烦，看什么也不顺眼，就去洗澡间细细洗漱了身子，而后到卧室更衣，却是试一件扔一件没有中意的。又去翻过去的旧衣，就发现她与林大正第一次约会时唐宛儿给她的那件裙子，不由得发起恨来，拽出那裙子掼在地上。裙子落地了，却忽听得叮当一声响，抬眼一看，却是庄之蝶送她的那枚双鹤衔绶鸳鸯铭带纹铜镜，过去俯身拾了，贴在胸前，就想起了牛月清与庄之蝶，好一阵发怔。幽幽地站

《废都逸事》连载（4）

这么闲游了半晌儿，在街头胡乱吃了些东西，眼见天色向晚，便打了出租车回到周敏的住处。刚打开院门，忽觉身后生风，一回头只见一衣冠楚楚的男子仄身闪了进来，唬得庄之蝶好一个激凌。来人却喘着粗气说：“庄先生你好，我猜想你这个时候该回来的，我在这儿寻摸一整后晌了。”庄之蝶见来人面善，方镇定了些儿，问道：“你是……”来人说：“我是光明律师事务所的，受你爱人的委托来寻你的。”说着，从皮夹取出一只文件袋儿。庄之蝶展开一看，是份离婚协议书，不由嘿嘿冷笑了，对来人说：“我也不让你进去坐了，你明日上午来取。”来人说：“打扰了”，便向庄之蝶一躬身并伸出手。庄之蝶也习惯地伸出了手，却一划，画了个半圆儿，将那伸出的手搭在肚脐。回到屋子，庄之蝶从文件袋里掏了半会儿，除了离婚协议书，并没发现牛月清别的片言只语，方感到牛月清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几颗泪不觉就流下来了。哭了好一会儿，便细致地回想着与牛月清相识、结婚过程中曾经让他砰然心动的许多细节，最后便想到唐宛儿的出现、牛月清离家时留给他的那封信，待把这十几年的日月在头脑里筛过一遍，对牛月清既没有了恨，也没有了爱——这个被人说得神

《废都逸事》连载（3）

周敏听到庄之蝶的唏嘘，就把眉眼从院门口移向庄之蝶的脸：“庄老师，你……”庄之蝶来不及收泪，浩叹一声说：“想我庄之蝶这一生写过几多女人，可没有一个像景雪荫这样的，她凭什么打赢了这场官司？我看并不是她多能行，关键是她比我心狠，我是顾她这个顾她那个，可是她呢，不依不饶穷追猛打，好像不把我搞臭就解不了她心头的恨。这女人呀，一翻脸真是连什么也不顾的。”周敏不屑道：“其实，她景雪荫有什么能耐？！还不是她那个卖□的小姑子从中做的手脚！不然，我们如何会落到这般天地？！”庄之蝶说：“我真是心灰哩，平日里，西京城那些当官的见了我，莫不给个笑脸，可一打起官司了，我庄之蝶这脸倒比不得一个黄脸婆的屁股了。”周敏说：“论说脸面，甭说一个景雪荫，就是一百个姓景的也比不上你的。可是，论说实用，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肯定比不过姓景的。为什么？因为人家姓景的是官，而你呢，虽说是名人，可毕竟还是平头百姓。自古以来，有几个当官的肯为百姓说话？！为你说话你能回报给人家什么？落个清名吧，现在人早不把这当回事了，不服气你骂呀，就是骂破了天，也并不影响人家升官发财。再说了，就是把你冤了，得罪了，

《废都逸事》连载（2）

周敏家的院子积满了落叶，黄的，黑的，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发出呼哧呼拉的声音，极像病人的咳。只是那片葡萄架里还残存些许瑟瑟的绿叶子，像弥留之际的老人的眼，可怜巴巴的。两人把庄之蝶安顿在周敏与唐宛儿曾睡过一年的同床异梦的床上，周敏立即红了一下脸，招呼汪希眠老婆坐了，便去厨房烧了热水；盛了一盆端进卧房，将一条毛巾浸了，又拧了个半干，用嘴吹了又吹，敷在庄之蝶的脸上。

此时，三人各怀着心事，又都是关于唐宛儿的，房里的气氛就有些闷，汪希眠老婆就对眯着眼却并没睡下的庄之蝶说：“之蝶，你先歇着，我和周敏到外间迷糊一会儿。”庄之蝶哼了一声“好”，两人就到了院子。汪希眠老婆先自说道：“其实不住医院也罢，像你庄老师这样的人物，若是往西京医院一住，又不知要惹出多少响动来，尤其是那些想看他笑话的歹人，还不把沟子也当作了笑脸儿？！”周敏说：“师母说的也是，只是庄老师这病……”汪希眠老婆说：“整个儿气色还不错的，我看呀，只是个轻微的偏瘫罢了，这病我倒是有个偏方子，保证比吃药打针还灵的。这样吧，我在这儿候着，你赶紧去竹笆市买一尾黄蟮，我自有用处的。”周敏迟疑了一下，用手

初见 平凹先生

（代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