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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李妮对红桦林的认识,只能停留在一群狐狸在阳光下嘻戏那样的场景上。她觉得那应该是一些极为欢畅的场面,那些树林里一切生命的繁衍,尤如春天般的和谐,自然而温馨。这的确让李妮为之心醉。当然,李妮所能想象到的,不只是狐狸们,还包括泥土里的小虫子,甚至包括它们产下的卵。不过,这并不是李妮感同身受的记忆,她的生命未曾接触过,也未曾体验过有关红桦林,有关狐狸们怎样繁衍,怎样生息的事件,那只是李妮对生命的渴求,或者说是对生命中关于幸福的一些憧景而已。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李妮应该有这样一种权力,一种源自于生命本质的权力,去关注狐狸,关注刺猬,以及它们的后代,尽管李妮从来就没在什么地方,看见过有一片燃烧着的红桦林。

  但柳莹的记忆深处的确存在过一片红桦林,还存在过狐狸以及嘻戏于林间的它的子女们。

  二十年前,也就是一九五九年五月,离哈萨克斯坦边境不远处的一间原木搭建的房子里,在额尔齐斯河边,就像红鳟跃出水面一样,二十四岁的柳莹为她的营长诞下了一个儿子。当蒙古族老妈妈在火炉边拍打那婴儿的屁股,让他啼出第一声哭叫时,柳莹的确看见了窗外的额尔齐斯河两岸,那些深邃而悠长的河谷两边,阳光下,燃烧起一片又一片的红桦林。

  其时,儿子的父亲,那位能把柳莹整个人埋进怀中的营长,已是国家稀有金属矿的一名军代表了。

  他的上级,像熟知自己手掌心的纹路一样,了解柳莹的来龙去脉。上级首长把柳莹的营长叫回乌鲁木齐,号脉一样地拉住他的手说,小鬼,七、八年了,你应该知道为啥不能批准你和柳莹的婚姻,作为你的老师长,尽力了,我的确无能为力了,目前的情况对你而言只有两条路,一是放弃你为之浴血奋斗的事业,下垦区和柳莹女士结为夫妻,再就是留在矿上继续革命。你选择吧!

  老师长还说,那个矿是国家为数不多的几个稀有金属基地之一,而你又是那里的军代表,你的一举一动,维系着整个大西北的安危,维系着国家的安危呀,小鬼!

  于是,柳莹在一个天晴日朗的早晨,只身离开了那片红桦林,离开了她的继续革命,而且为之奋斗终生的营长,离开了她还不会说话的儿子,独自到垦区这个离沙漠最近的团场报到。

  柳莹离开阿勒泰时,甚至没能听到儿子叫她一声妈妈。蒙古老妈妈的脸上滴不下来泪水,柳莹知道,那是因为她老人家的皱纹太多了,太深了,泪水在在那些纹路里不能找到流出来的通道,可柳莹的脸上也没滴下泪来,她却不知道,自己那是因为什么。

  柳莹以为,她不会流泪了,再也不会了。的确,二十年了,柳莹没有为此流过一滴眼泪,她的心早就干枯了,就像这片戈壁,狂风掠过时,只能扬起一片灰尘。可当柳莹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窖里摸起洋葱猛砸那扇厚重的木头盖子的那一刻,她突然就想起了儿子。

  凭什么我不能和儿子在一起,凭什么?被李妮救出地窖的这段时间里,柳莹每时每刻都被这个念头折磨着。

  那天晚上,柳莹突然给李妮说,说她要出趟远门。李妮问她要去哪儿,去干吗?

  我必须去,我非去不可!柳莹说,妮,别人问起,就说我到市里学习去了,我会给团场领导请假的。

  你到底要去哪儿呀?李妮有些着急了。

  妮,说不来,真说不来,我也不知道!柳莹说,妮,回来我再告诉你。

  李妮关好宿舍的门,走过来爬在柳莹的背上,张开嘴咬住柳莹肩上的那根细细的背带,没再说话。

  莹姐她这是怎么了?李妮用牙叼起那根背带,使它滑落在柳莹的臂膀上斜斜地挂着,她又叼起另外一根,也让它脱落。而后,李妮就把自己的胸脯贴上去,贴在柳莹的背上用劲的搓着,直至把柳莹的乳罩搓到腰部以下。李妮并没感到自己的胸被莹姐乳罩上那两粒小扣子硌成深红色,她只觉得莹姐的肩在耸动。她拉过柳莹,面对面,就见莹姐的脸上早就淌满了泪水。

  李妮没说话,伸出舌头,一下一下地舔去柳莹的泪水。可是,李妮却总也舔不尽那些泪水。李妮有些急了,张大嘴捂住柳莹的双眼使劲地吮吸着,让那些泪水在淌到莹姐的脸颊以前,就直接流进自己肚子里去。李妮托起双乳包住柳莹的头,给她说,莹姐,莹姐,你把泪流在那上面吧,好莹姐,你使劲的流吧,我要你的泪水,我要你的泪水把它们泡软,我还要你的泪水再把它们泡硬,姐,我的好莹姐……

  李妮摘下柳莹的乳罩,双手从后背一直抚摸下去并且探进她的裤子里,十个指头紧紧抠住柳莹的屁股。她问柳莹痛不痛,柳莹说,有点,你还可以用点劲,李妮说莹姐那我就咬你的奶奶吃了,柳莹说,妮啊,吃吧吃吧,你就吃吧!李妮“嗯”了声说,莹姐,很甜呀,你好像来了奶水。柳莹却没再说话。

  李妮紧紧地搂着柳莹,她觉得莹姐的身体在颤抖。

  李妮说,姐,你那里流血了。

  柳莹说,唔,是吗?妮,就让它流吧,别去管它。

  是呀,趁那里还能流出血来,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我的儿子!柳莹想。她抚摸着李妮的头发说:妮,明天我就走!

  柳莹跑遍了几乎整个北疆,七天后才在乌鲁木齐市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见到了她的营长。

  你还是找到了。柳莹的营长说,整整二十年了。

  没等柳莹开口问,他又说,我们的儿子死了,柳莹。

  你说什么?柳莹猛地站起来,问道:死了?

  前年我就把刘疆送到你们团场去了当了司机,营长抚摸着柳莹的脸说,今年五月初,他死在你们团场的医院里。

  你是说……哦……柳莹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跌坐在沙发上。

  本来想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告诉刘疆,让他去认你,可……营长说不下去了。

  哦…..是他呀!柳莹呻吟着。

  柳莹,接儿子回来的那天我去你们团场了,营长拉住柳莹的手说,但我没下车,给几个场长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你把他埋在哪儿了?柳莹问道。

  送回阿勒泰了,营长说,柳莹,你还记得那个老妈妈吗?他儿子现在是那里的矿长!

  我回阿勒泰去,柳莹说,明天我就去阿勒泰,我要把儿子埋在……

  可是,还有什么地方能埋葬他呢?柳莹没办法确定,她应该算是哪儿的人,她的儿子应该回到哪儿去。

  我有原籍吗?江南的那个小镇有属于我的一块土地吗?它容得下我吗?容得下我的儿子吗?

  柳莹的营长见柳莹一脸茫然的呆立在门口,叹了口气说,莹子,我…..

  柳莹又走回去,伸手擦去她的营长脸上的泪,抱住他的头,亲了几口说,楼下不远处有家招待所,我走了。

  营长想把柳莹揽入怀中,可他的胸脯显然已经失去了原来那样的宽阔和厚实,柳莹甚至觉得他不堪任何人的一击:嬴瘦单薄并且迟缓犹豫。

  柳莹和她的营长的会面,在不到半个钟头的时间里,知道了他的一切,知道了儿子的一切,也道了她和她的营长以后的一切。这半个钟头的时间,骤然间就她失去了的儿子,失去了她和她的营长在灵魂撞击,肉体揉合后,在自由的模具里凝固而成的铸件。

  柳莹只所以二十年来能在寂寞和孤独中执着地等待,是她坚信这种守侯会有结果的,也坚信她俩锻造的铸件会像琥珀或着是翡翠那样坚硬和牢靠。

  可……

  他却碎了,像小时侯嘴上吹的响叮铛一样,轻轻一碰就碎了。在招待所那间灰暗的房间,柳莹躺在满是尘土和沙子的床上,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儿子就死在她的医院里,可她却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生活在一个不应该死的年代呀,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死了?柳莹这时唯一庆幸的是,儿子能死在李妮的怀里,这或多或少能使柳莹的心得到些许宽慰:我就像李妮的姐姐,那么李妮就是他的姨姨。

  可我的营长呢?他怎么能那样苍老呢?这二十年,强忍着不和他联系,强忍着不见儿子的面,就是怕给他带来麻烦,怕给儿子带来麻烦,可最后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柳莹后悔了:早就该找他们了。

  于此同时,柳莹清楚了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整整二十年,她的营长一直悄无声息地在阿勒泰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关注着自己,照应着自己。,柳莹这才明白,二十年前到团场报到后,为什么团场的领导敢送她这样一个出身的女人去市里参加医士专业的陪训,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虽然身处荒凉的戈壁,却能得到那么多同事朋友的关照,为什么团场的几任领导总能像对待妹妹一样地呵护她。

  跟着营长跑遍北疆的七、八年里,柳莹深知他对她的感情。那段时间,营长几乎每隔半年就给上级打一份报告,请求能和柳莹结为夫妻。可每次,都是一个结果:不予批准。为此,营长曾给上级翻过脸,甚至甩下工作不管扬长而去。可最终,还是未能获得自由。

  柳莹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竟然没流一滴眼泪。

  柳莹觉得有些饿了,这才想起,昨天上午到现在,自己粒米未进,就上街随便找了家饭馆,吃了点东西。
 


十七

  朦朦盹盹中,柳莹听到房间外的走廊里好像有人在说话,虽然声音很低,但她分辩出一定有好几个人。她想起来,又觉得枕巾有些湿,拉出来一看,知道是自己在睡梦中哭了一晚上。

  哦,十二点多了!柳莹起身洗了把脸,正准备去汽车站搭车返回团场,门却开了。柳莹的营长进来了。

  你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莹子。柳莹的营长说。他拉住柳莹的手,走到床边,扶她坐下,说,你不能就这样走了,我……他的眼仁里有很多血丝。

  这时,又有人敲门。柳莹的营长打开门,就听那人说,刘厅长,饭送来了。说完退着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柳莹听到门锁在碰合时发出的“嘎哒”那一声响后,“呜”一声哭了。

  他把她抱在怀里,哽咽着说,莹子,哭吧。

  直到眼泪把营长的前襟浸泡出一片水渍,柳莹才停住哭。她想把营长的衣服整理整齐,就解开了他的上衣,给他把里面的衬衣用手抚平。柳莹发现营长的两根锁骨上有很大的伤痕,就问他是怎弄回事,原来没有这些疤呀。营长笑了笑说,一九六六年,他们把五号铁丝从那里穿进去,拉着我游街。柳莹一时无语。过了一阵,柳莹抚摸着那几块伤疤问他:疼吗?营长说,疼,不过疼的太历害时,我就想你。营长又说,我的腿也瘸了,也是那时他们打残的。

  柳莹不再问下去了,抱住营长,在他削瘦的脸上使劲地亲着。

  柳莹说,我还能生,我们再生一个,不要你管,我一定把他带大……柳莹说着,就解开了营长的衣服,解开了他裤子上的皮带。

  可是,柳莹却找不到她想要的东西。柳莹摸索着,寻找着,可……营长的那里平坦如戈壁。柳莹低下头,找不到也看不见营长的那枝男人抢。

  营长说,他们把它也弄废了。没有了。

  柳莹欲哭无泪。

  柳莹的双手在营长的胸上使劲地抓挠着。她数着他的肋骨,她知道他左边缺几根,她还知道他肚脐眼靠上一点那里凹下去差不多有拳头大那么一块,她甚至知道他的肠子有几米长,中间接过几截。她更知道他的心,那颗当她伏身上去听时,它会“砰砰”地震人耳鼓的心。可这时,那颗心却平静地,平缓地,慢悠悠地跳着,不紧不慢地跳着。

  柳莹想哭,没泪了。可营长脸上却流满了泪水。

  柳莹抚摸着营长那里的平坦,说,他们把你枪也给卸了。

  刚才送饭的那个人叫你啥长?柳莹问她的营长。

  他们叫我……柳莹的营长说,叫我啥都没意思。他把柳莹的手从那里面掏出来,握住,又说,我只想当你的营长。

  营长站起来,穿好皮带,放下上衣遮住皮带铜扣上的那颗五星,说,莹子呀,我一直认为是我解放了你,是我给了你自由,但是我错了。柳莹的营长走过来双手捧着她的脸,又说,莹子,其实更需要有人来解救我,更需要有人能给我自由。

  可自由并不是件牢靠的东西啊。营长说。

  柳莹从没见过营长流泪,二十年前她俩分离时他也没流过。

  柳莹从来就没有埋怨过她的营长,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

  将来又会怎样?

  柳莹问营长:我们儿子有照片吗?

  营长从包里取出一个小镜框递给柳莹说,这是我家的全家照,你看看,左边那个是他妹妹。

  有他的单人照吗?柳莹又问。

  在镜框的背后。柳莹的营长说。

  柳莹叫了声儿子,就把照片贴在怀里捂着,好像怕他飞了一样。

  你看,柳莹的营长从包里套出一枝很小的手枪,走到窗前他说,柳莹你来看,那两只喜鹊。他用枪比划着它们说,问你一个问题,一个小时侯的问题,那两只鸟让我打死一只,你说会怎样?

  另外两只也会死,柳莹心里说,你打死了它们的孩子。

  柳莹熟习这枝小手枪,就像熟习营长的那枝男人枪一样。她深知这枝枪在他生命里所承受的重量。那是无以伦比的份量。

  十四岁时,柳莹的营长手提一把菜刀,在日本人的肚皮下救出了鲜血淋淋的母亲,砍下了那鬼子的头,夺过这枝枪,可母亲还是大睁着双眼死在他的怀里,他一口气跑过黄河参加了八路军。从此后,这枝枪为营长在战场上赢得了无数的荣誉,也赢得了无数人的敬仰。

  柳莹的营长曾经卸下腰间的武装带,一声不吭地把这枝枪还有缀着红五星的帽子放在上级首长的桌子上,蹲在地上等着首长批准他和柳莹的婚姻。

  柳莹还知道,那枝枪里从来就只有三粒子弹。

  不知那两粒子弹有没有生锈。柳莹这样想着,就从营长的手里接过枪,拉过枕巾使劲地拭擦起来,直至枪身还有枪管有些发烫。

  你想要它吗?营长说,我把它送给你。

  不!柳莹说,我不要,那是你的命,我不能要。

  我的命?营长笑了:是我的命,但我想把它交给你!

  呵呵,柳莹也笑了,说,不可能,你还有妻子女儿。说完,柳莹将枪装进营长的包里,拍了拍又说,你必需把它保管好。

  营长说,走吧。柳莹说哪儿去。营长说跟我回家去呀。柳莹问回那个家?营长说我家呀!

  你家?柳莹又问道。

  是,我家。营长拿起柳莹的包说,我老婆十年前就疯了,什么人也不认识。

  哦。

  柳莹怎么也没有想到,当了厅长的他,家里会空荡荡如此荒凉。他那个疯了的老婆端坐在沙发上两眼盯着窗外,嘴里清清楚楚地,一遍遍地只重复着三个字:红太阳,红太阳。除了那两只沙发和沙发上的女人,整个客厅再也找不出第二件摆饰。

  她不让。营长说。他从里屋取出一把椅子,递给柳莹让她坐下,说,她不让这里摆东西,我们放一件,她就往窗外丢一件。谁也不知她这是为啥。

  我知道为啥,柳莹说,她是怕找不找你,怕那些东西挡住你,怕把你丢了。

  柳莹问营长:你女儿呢?营长说在西安上大学,今年刚走。

  厅长把招待所提回来的那盒饭放到炉子上热好,端给柳莹,又走过去抱起她老婆走进里间,出来后把一大堆衣服泡进盆里洗开了。柳莹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营长。

  他老了,非常老了!他才五十多岁,已经是满头白发了。眼角的皱纹像干涸的玛纳斯河底龟裂起的泥皮,将他的脸残酷地分割成支离破碎好的多小块。他腰着腰,驼着背,已经不像个男人了,像老太婆一样,一件件地把那些衣服的领子和袖口反过来倒过去地搓揉着。

  要在二十年前,如果他像现在这样坐着,又像现在这样动着,他的那枝男人枪一定会在里面像只兔子一样活蹦乱跳神气活现地晃荡着。柳莹这样想。她几口把饭刨进嘴里,喝了一口水说,我来洗。

  你的变化不太大,莹子,还像二十年前那样好看。厅长说。

  柳莹拿起一件衣服闻了闻说,这是你的衣服吗?

  是我的呀,怎了?

  没你的味道了,柳莹说。

  洗完衣服,柳莹说,我该走了。

  离开厅长家,已是黄昏。不远处那座孤立的山峰,光秃突地地被残阳染成血一样的红色。柳莹立时觉得触目惊心。她背过身去,却看见小渠边的一个土坑里,好像有个包裹,走过去打开那包裹,是个未满月的女孩。柳莹抱着婴儿四处看了看,周围一片寂静。柳莹笑了。

  婴儿吮吸着柳莹递给她的手指,咿咿呀呀地哼着,很满足的样子。柳莹见这个婴儿的头发很密很浓,就把她举到有灯光的地方仔细地端详起来。那孩子鼻梁很挺,虽然眼睛还不能睁开,可两条眉毛又细又长。柳莹觉得这孩子应该是个异族混血儿。

  柳莹又笑了:我要把她养大。还有妮,我俩要把她养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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