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茶垫儿的小男孩》

王若文著/于鹤忱画

(编译自王若文的英文原著《Ajay》。初译中文，尚在打磨中。原创分享，勿转载，禁商用。）

 

几年前，在一个跳蚤市场，我遇见了阿吉 -- 一个印度小男孩儿。阿吉很瘦小，大概和我妹妹差不多 -- 八岁左右，也许更小，但是他的言行举止可是老成多了。

 

 

我们家几乎每个星期六或者星期日都到士嘉堡市的一个跳蚤市场去逛，作为每周的外出娱乐。

 

渡过了一个长暑假之后，在回家的飞机上妈妈和爸爸已经开始谈论周末去逛跳蚤市场了。
 

 

跳蚤市场设在一个很大的仓库里。每一条走廊的路中间都有一座巨大的落地电扇，电扇的大头左拧右转，来来回回地吹着热风。发霉的旧物和人体的汗味儿混在了一起，使整个跳蚤市场充满着令人不爽的霉味。

 

我感到无聊，于是告诉妈妈我想自己四处走走。我按着走廊A、B、C的字母顺序，上上下下挨个地串。当我走到“K”的时候，我发现，走廊尽头的“吝啬鬼苏姬的收集”不见了。

 

"吝啬鬼苏姬"和她丈夫是一对来自上海的移民老夫妇。爸爸常去看苏姬的集邮，姥爷喜欢找苏姬的丈夫谈京剧，苏姬时常给我和妹妹棒棒糖。

可现在，在苏姬的位子是却一个卖印度手工艺品的摊子。


我跑去问对面卖古董的老鲍比：“鲍比，吝啬鬼苏姬和她的摊位呢？”

 

“不知道。”老鲍比说：“跳蚤市场的小贩们总是来来去去，很多人赚的钱还不够付摊位的租金，所以就走了。”

一想到恐怕我再也见不到“吝啬鬼苏姬”了，我心里很难过。是谁占了她的地盘？我已经讨厌他们了，我必须得去查个水落石出。

 

那新来的摊位有个玻璃柜，柜里柜外摆满了东西，墙上也挂满了色彩缤纷的衣服和地毯，但是我没见有人。

我又往前凑了凑，伸长了脖子窥探。

突然间，一个小男孩儿从柜台后面冒了出来。

 

“你好。”他咧着嘴，笑着和我打招呼。

 

这男孩儿有着很深的肤色，黑卷的头发，和一双非常聪明的眼睛。“我叫阿吉。你叫什么名字？”

 

我被他的老成惊呆了，一时不知所措。

 

阿吉从柜台后面出来。“进来看一圈吧。”他说，点着头邀请我进去：“别害羞，来，进来吧。”

 

 

印度的手工艺真迷人，我被吸引了进去。

 

地毯摸上去像柔丝，皮货散发着像是马鞍子一样好闻的气味儿。我最喜欢那座雕刻的石象，它看上去漂亮，摸上去光滑。 

 

 

角落里坐着的一个男人动了一下，我吓了一跳。那人点了点头对我笑笑。

 

“这是我爸爸。”阿吉说：“他懂一点儿英文，但是不多，所以我来这里帮他。”

 

“吝啬鬼苏姬去哪了？”我傻傻地问。“你们占了她的位子。”

 

阿吉没明白我问的话，于是问他爸爸，然后告诉我说：“爸爸说我们不认识吝啬鬼苏姬。她肯定是在我们来之前走的。”

 

“噢。可是，你们又是从哪来、什么时候来的呢？”我的意思是问他们什么时候来到这个摊位的，可又没讲清楚。

“我们家是十个月前从印度来的。”阿吉指着他们卖的东西，继续解释说：“爸爸还没找到工作，他说我们不得不来这儿卖东西养家糊口。”

 

“你家人口很多吗？”

 

“不，不很多。我有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还有我妈妈。。。”

 

“可是我在印度的老家人才多呢，我们和爷爷奶奶住。我想家了，很想我爷爷奶奶。”他的脸色变暗了，眼里盈着泪。

我心里很难过，赶快换个话题：“你喜欢这里的学校吗？”

 

阿吉又高兴了起来：“老师们非常好，学校也好。妈妈和爸爸说他们就是为了让我们受到良好的教育才来加拿大的。妈妈说如果我努力读书，我将来可以成为一名医生，然后我们能过上好生活。那时我就可以往家寄钱养活爷爷奶奶了。”

“那敢情好。你们现在的生活好吗？”

 

“好哇。我们住在一间两室一厅的公寓，带有厨房和厕所。我们还有一台电视和一把风扇呢。”

“这么热的天，有风扇都没用。”说着，我想起了跳蚤市场里难忍的闷热，热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太热了，我想出去透透新鲜空气，来不来？你不热吗？”

 

“热呀，可是我和爸爸还得卖东西。一天结束后，我们总得带点儿钱回去养家呀。请看一圈儿吧，看看有你想买的东西吗。”

 

我看了一圈儿，找不到玩具，或者是交换卡片，或者任何小孩儿的东西。

 

“那些大理石的茶垫儿怎么样？”阿吉建议说：“你将茶垫儿垫在水杯底下，保护你妈妈的家俱。这些茶垫儿都是手工雕刻的，我们卖得很便宜。”

 

我举起了一个茶垫，对着光看，茶垫儿的工艺就像是中国的剪纸：“真的，这些茶垫很漂亮。”

 

可是我身上没有带钱，我不忍看到阿吉那失望的样子，于是为他打气地说：“人们喜欢漂亮的手工艺品。我希望你会卖出很多。”

 

阿吉摇了摇头：“我们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很漂亮的手工艺，不知为什么，人们不买，我还没卖出多少茶垫儿。。。”

 

阿吉那期待的目光令我感到既内疚又悲伤，我不忍继续逗留。恰好，妈妈叫我了。我如释重负，赶紧挥手道别，一溜烟儿似的跑了。

 

阿吉站在那里，失落地望着我的背影，手里还托着一叠茶垫儿。。。

 

在那以后，两个周末我和姥爷呆在家里，一直回避去跳蚤市场，但是我无法把阿吉从脑子里抹去。

 

三个星期以后，我终于存了五块钱，我一定得向阿吉买他的茶垫儿。我心想：“妈妈总可以多用几个茶垫儿。”

 

星期六终于到了，我把钱匣子倒空了，还翻出了我的“压寨之宝”— 我收集了一辈子的冰球交换卡！我知道这里有一些限量版将来会值大钱，我决定把这些卡送给阿吉，他可以卖出钱来帮他家过活。

想象着阿吉一脸惊喜的样子，令我心花怒放。

 

爸爸刚一把车停稳，我就跳了出去，冲进了跳蚤市场。

 

一进门，农夫尼克喊我去看新生的小兔仔儿，他上个月就说会送我一只小兔仔儿。可是我顾不得了，跑着直奔“K”的最后一个摊位。

出我意料之外的是：阿吉的摊位空了！我愣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该想些什么。

 

“喂，小伙子，你对着那空摊位发什么呆呀？”老鲍比从他的柜台后对着我喊。

我转向他，急切地问：“阿吉呢？他爸爸呢？”

 

我提着心，屏着气，希望听到老鲍比说“他们今天提前打烊，你不得不下周再来了。”

“走了。”老鲍比耸耸肩，摊开双手：“他们走了。”

 

我的心一沉。

 

老鲍比继续抱怨着：“生意难做。富人不到这儿来买东西，穷人又没钱可花。顾客总是想攒便宜，拼命讨价还价。他们的印度货不好卖，阿吉和他爸爸赚不到钱，所以他们不得不离开了。”

我的心在刺疼，脑子里一片空白，老鲍比下面说的什么我没听到。。。

 

早知道阿吉会这样突然离开，我上次就会向妈妈要钱买他的茶垫儿了。我多希望早来一步哇！我多希望能再有一次机会呀！

“别担心，小伙子。你总会再交新朋友的。”老鲍比拍着我的肩说：“已经又有人打算接替他们的摊位了，是一家中国移民，丈夫刚失业。他们有一个新生的男孩和一个与你同龄的女孩。下周来会他们吧。”

 

老鲍比一边走回他的摊位，一边喃喃地自语：“生活还得继续下去呀。。。”

是啊，生活还得继续下去。愿生活会像我们孩子们希望的那样继续、愿阿吉能卖很多的茶垫儿帮助家里过活、愿他将来成为医生的梦想成真，还有，愿天下所有的孩子都有一个无忧无虑的幸福童年。

 

自从遇到阿吉，我长大了好多。但是，每当我逛跳蚤市场，仍然常常想起他，我想：“我们还会再见吗？”

 

阿吉将永远在我的心中。

(此作品的原著为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