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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我坐在旧闺房。
一窗,一镜,一妆台,仍是当时模样。
唯有我,老了容颜。
闺房西窗下,悬着的那面圆镜,自我会梳头照镜起,就在那里了。从搭着板凳梳头,踮着脚尖梳头,到现在猫着腰梳头,二十几年过去,镜是当时,人已旧。
母亲轻轻走到我身边,揽住我,一起望向镜里,叹息着说老了。我不许她说老,能穿高跟鞋呢,怎么可以说老。她拨拉了一下我的刘海,说女儿都这么大了,我哪能不老。我可没长大,在母亲面前,我只想受宠。搬来椅子,叫母亲坐了,我蹲着倚在母亲怀里,听她说东说西。
刘海长了,母亲不愿为我剪。剪刀钝了,眼神不好使了,剪得不漂亮出不了门。我赖着,不走开,低着头,要她剪,再难看我都喜欢。母亲戴了眼镜,拿起剪刀,一丝一丝慢慢剪着,小心翼翼。弟弟挑门帘进来,一见母亲为我剪发,就吵着也要剪,新理的短发他怎么看都不顺眼,凑着母亲给我剪,也来争宠。但若真谈到争宠,我是无论如何争不过他的,也不能跟他争,因为他就是我抱在怀里宠大的。
小时候,我们姐弟四人从不进理发馆,母亲能剪各种发型。她常在午后的墙根下,找一个避风的地方,为我们几个洗头理发,大的就帮着母亲给小的洗,弟弟一洗头,就哭喊,我得抱紧他,让他的头垂在我大腿上,母亲一双大手,麻利地洗净那个顽皮的小脑袋。不过,弟弟理起头发真是乖得很,在母亲的膝盖上坐着,垂着小脑袋,静静地,不哭不闹,他注视着掉在地上的碎发,看得出神。
这一刻,弟弟比我和母亲都高了,我偶尔会忘情地去搂抱他,他便羞涩地躲了开,嘴里叨念着,干啥干啥,还当人家是小孩呢?轩在旁边,他一把拉过来推给我,说老姐,你抱你儿子去。轩也从我怀里挣脱了,离我远远地,玩着自己手里的游戏,对我不理睬。我受了冷落一般,又跑进母亲的怀里。
傍晚,我陪母亲去洗澡。澡堂里人很少,只有角落,一个女子背对我们洗着。没有嘈杂的人声,也没有水声,我和母亲聊着心事。那些女人的,压在心底里的,只能向生养她的女人倾诉的话。人心底里的尘垢,也是需要清洗的,而这个世上,能够为我洗尘除垢的只有眼前的她。
女子嫁了人,就离母亲远了。却是一颗心,离母亲更近了。这个小年,我在母亲身边。过了明日,我便要远赴异地,为了另一个家的团聚再次离家。我不惧怕离家,惧怕的是,不能看着母亲优雅老去,不能给她一餐一饮,一粥一饭的平淡相伴,惧怕的是,年年盼归,归来却见她顿然的苍老,令我欲阻而无力。
今夜,女儿闺中,惟愿与母亲同被一眠,闲对小轩窗,长话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