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博按:今天,推荐忧悠之间的一篇有关南宋才女严蕊的文章。文章概述了关于严蕊名下的一首卜算子词是否由她所作的问题,颇有意思。
关于严蕊名下的卜算子词
忧悠之间/文
史上的卜算子词,系于南宋营妓出身的才女严蕊名下的这首名声极大: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又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这首词诉意叙情直白,只因“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非常凄美,震撼人心,评价甚高。该词最早见于同时代人洪迈的《夷坚志》中的记载,在稍后的宋末名士周密的《齐东野语》中也有记载。《齐东野语》还记载了严蕊的另两首词:
如梦令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鹊桥仙
碧梧初出,桂花才吐,池上水花微谢。穿针人在合欢楼,正月露、玉盘高泻。
蛛忙鹊懒,耕慵织倦,空做古今佳话。人间刚道隔年期,指天上、方才隔夜。
史上留下的严蕊词仅这三首,却已足够让人推测其水平不凡,视为宋代名才女。
然而严蕊词中名气最大的卜算子词,却存在是否她写的争议。而这个争议是由史上一件重大的公案牵出的。所谓史上一件重大的公案,就是鼎鼎大名的宋朝理学家朱熹上书朝廷弹劾台州知守唐仲友案。这公案之所以重大,是因为朱熹生前从此走向殒落。
淳熙八年(1181)七月,浙东发生饥荒。朝廷任命朱熹为提举两浙东路常平茶盐公事,前往浙东救灾。朱熹刚巡行到台州境内,就有灾民上前诉说唐仲友不顾灾情严重而催租不已。于是朱熹尚在途中便上奏了第一疏弹劾唐仲友的奏状,其后又接连发了五疏共六疏弹劾唐仲友的奏状,举其种种不法行为。但是唐仲友上疏抗辩,最终没有被法办,只被缷了官,然而朱熹自己也陷入无奈辞官的下场。更甚,紧接着朱熹被别人上疏弹劾行为不端,朱认领其中数条,名声扫地,甚至其学说也遭到封杀,直至去世。不过朱熹去世后不久,其学说又被朝廷解封尊奉,数十年后朱熹更被奉为孔孟之列的儒学宗师。
对于朱熹弹劾唐仲友案,这里只探究其中涉及的那首卜算子词是否严蕊所作。
《夷坚志》中记载这首词是朱熹调离台州后,岳飞之子岳霖接手严蕊案时,是严蕊在岳霖面前表白心声口占而成,岳霖听了很感动以致判其从良。这是后世最广泛流行的版本。
但在朱熹第四疏弹劾唐仲友的奏状中,指责唐仲友沉迷酒色、奢靡无度,并提及:“五月十六日筵会,仲友亲戚高宣教撰曲一首,名《卜算子》,后一段云:‘去又如何去,住又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休问奴归处。’”词意是冲着唐仲友拖着未给严蕊办理脱籍从良而发怨。
由朱熹奏疏中录的这后一半的卜算子词来看,判为就是后来洪迈在《夷坚志》中记载的严蕊卜算子词,即两者说的是同一首词,没有任何问题。这样,由于朱熹弹劾唐仲友的第四疏是在办案进程的半途中,这就直接否定了洪迈《夷坚志》中记叙的该词是严蕊在结案时写给岳霖的,《夷坚志》记载的这个传闻情节有误。其实,从词句“去也(又)终须(如何)去,住又如何住”、“莫(休)问奴归处”来看,也应是对唐仲友发怨,很难说得通是对岳霖表白心声。
但据朱熹所述是否就能否定该词是严蕊作的呢?这个存在争议。这里仅对网上所见议论归结如下。
根据“拥朱”者考证,唐仲友想包养严蕊于老家,又怕她飞掉,拖着不办严的脱籍(去掉营妓身份)事宜(按宋律这样严就不能逃匿了),这让高宣教也看不下去,以严蕊口吻为她写了这首词,数落唐仲友。然而,按朱熹第四疏披露,这首词是用在唐仲友开设的公众宴席上的。这就匪夷所思了,高宣教怎么会在这种场合下替严蕊“骂”主人唐仲友呢?另外还有,“拥严”者声称除了朱熹提到这个高宣教外,查不到另有任何记载其人的资料。一个可以在宴席上作词当面嘲讽唐仲友的人,而且“宣教”更可能不是人名而是官职,何况又文才不菲,怎么也算得一个有头有脸的人,怎么会查不到这个人?
那么,朱熹有杜撰之嫌吗?未必。奏疏中有卜算子词已足够证明朱熹不是自己凭空杜撰的(同理,《夷坚志》和《齐东野语》相关记载也不是作者凭空杜撰的)。这样,需要审视的是:此词对唐仲友不利,牵涉到图谋私自为官妓脱籍以包养的罪状问题,并且如果不是严蕊本人诉求脱籍,则唐仲友涉嫌更甚。那么会不会是办案者故意将词移于高宣教的呢?或者甚至是不是严蕊为自保抑或被屈打成招“丢掉”该词的呢?由于古代刑讯逼供是家常便饭和看家手段,故这些方面当可存疑。这只是审视朱熹有无失察。据说“拥严”者已举证朱熹弹劾唐仲友的奏状中有多方面的事仅凭道听途说,失察不实,这是朝廷未对唐仲友治罪的原因之一(当然也据说还有唐仲友的姻亲宰相庇护的原因)。所以在卜算子词归高宣教问题上存疑有一定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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