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四大从广州回来了。

四大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不敢肯定他就是四大，只是看着他和我爸长得很像，非常像，不管是脸型、眼、美貌、鼻子还是嘴，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也仅仅从这一点猜测他就是四大。

我一直都在老家，却很少见四大。四大刚生出来就被奶送给姐姐抚养了，那时三大才一岁多，家里又正穷得揭不开锅，奶也没有奶水，就把四大送人了。奶心里总挂着这个孩子，有机会去走十几里路去看他。

四大结婚的时候才回家，他养母说：“该把她领回去让你亲爸亲妈看看。”四大就带着自己的未婚妻回来了，四大不在老家安家，还住在养母那里。爷拿出积蓄给他，让他结婚。

我不知道四婶长什么样子，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四大结婚的时候我还在外面上学。妈说四婶第一个孩子刚生下来不到一个月就死了。后来，四婶又生了一个女孩，名字还没有起，就把女孩送到奶家，让奶抚养。

“她在家里呆不住。”四大来我家时，我妈说欣欣大了，该接回去了。四大这样告诉我妈。

欣欣就是那个女孩的名字，爷给起的。

欣欣一直都在爷家，四大从来没有给爷寄钱。爷以前是工人，现在多少还有一点退休金，奶有地，身体也都康健，照顾自己的生活还不是问题。四大不拿钱，爷从来不说什么。我想，爷是想补偿四大，自己的孩子送出去了，心里总还是有点愧疚的。

四大有时候一年回来一次，有时候两年回来一次。回来了就去看爷，带一些从外地带回来的特产。

欣欣不认识她爸，奶说：“快点，那是你爸，快喊他！”欣欣却抱着奶的腿，抱得更紧了。欣欣只顾笑，偷偷地从奶身后看四大，鼻涕流了很长，蹭在奶裤子上。

欣欣穿的衣服总是很脏，奶毕竟老了，照顾这么一个小孩子有心无力。欣欣也不注意干净，换上的干净衣服不到一天就又是脏兮兮的。奶就天天在洗衣服。欣欣淘气得很，但奶舍不得打她。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我家却是重女轻男，欣欣这一辈就四个女孩子，还有十七个男孩。奶心疼欣欣还来不及呢。

四大说：“欣欣，跟我回去吧？”

欣欣看着他，抱着奶的腿，不说话。爷叹了口气，抽口烟，也不说话。

四大最后还是自己骑着摩托消失在村西头的路上。爷点了一根烟，到地里转悠。麦苗就要返青了。

爷望着远处四大的身影，烟雾一圈一圈地升腾。爷又叹了一口气：“欣欣在这，你还会回家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