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常泡的一个论坛,有网友发贴子,问香椿除了炒蛋还能怎么吃。说有朋友送了她许多的香椿头,一时吃不了,又不想用腌盐,放在冰箱里,很是发愁。我一听香椿头,就像曹操的兵听到他忽悠一句前面有梅子林一样,即刻成了巴甫洛夫的那只狗,唾沫狂分泌。马上回贴,涎着脸说喜欢啊喜欢啊,啾啾啾。人家拎得清,说姐姐也在上海,我让快递给你送点。聪明的人就是这么话一知三,提头醒尾。有人看了嫉妒,说这两人要借香椿私会。乖乖,香椿又成了秋天的菠菜。
快递哥哥把一只蒙牛牛奶箱送到我手上,打开箱子,里面有四把香椿,每把都有三四两的样子。香气在箱子里捂了这半天,一下子冲出来,几乎香了我一跟头。好像是在大夏天打开冰箱冷冻室的门一样,舒服到极至。忙忙地摊开来,把外头有点捂坏了的摘去,又拣出两分,一分顶好的吹吹干,收进冰箱,一分洗净焯水,用凉白开过凉,加盐、色拉油一拌,就这样吃。麻油(香油)都不用,香椿本来就香,不用另添任何香味了。
我喜欢香椿,有一年在春天回溧阳老家,正是香椿发芽的季节,菜市有大把的香椿卖,我买了一斤多,切碎了拌上肉馅包饺子,香死个人了,没吃过更香更美味的饺子。那一次吃饺子,几乎吃到撑。在上海很少见到新鲜的香椿头卖,南货店和菜市在春末时,有盐腌过香椿卖。用大量的盐,盐多到可以算是咸菜一类,吃一口会说打死卖盐的。但就算是这样,每年都要买上一些。腌香椿头虽然香淡色暗,但天生丽质难自弃,粗服乱发也难掩其国色天香,香椿顶着一个香字,还真不是胡乱得来的。洗去盐,用水泡上一两个钟头,刀切油爆,依然香气蒸腾。我用“蒸腾”二字,是因为我用泡香椿的水还蒸了鸡蛋羹,真不浪费啊。这个蒸蛋,又香又嫩,赛过蒸好后上面洒葱花。
当然炒鸡蛋仍然是香椿的主要吃法。腌香椿和新鲜香椿一样,都要先过烫水焯一遍,才能还原其青翠的本色。腌香椿焯过之后香气会散发出来,而新鲜香椿焯过之后,本来略带紫色的叶片,会变得碧绿生青。另有就是去掉一些亚硝酸盐,香椿本身就含较高的亚硝酸盐,盐腌的更甚。暴腌(短时间腌)的香椿千万别吃,这个时候的亚硝酸盐的含量最高,过一个星期才食用较好。腌香椿切碎蒸豆腐,雪白清碧,香气馥郁。香椿炒肉末,肥腴香嫩。香椿炒饭,干香粒松。香椿拌面条,又是另一番风味。
也有人吃不惯香椿。还有茴香、芫荽、茼蒿、药芹等一切有着浓郁气味的菜。我一个朋友甚至不吃葱,我婆婆不吃蒜。每次和她们吃饭,我都说,尝尝吧,很好吃的。她们都说不不不,十分坚决地摇头。像是在逼她们吃药,我只好叹气,可惜啊,世上这么多美味,抛掉成见,尝试新鲜,多好。
香椿为楝科香椿属,根据初出芽苞和子叶的颜色不同,分为紫香椿和绿香椿两大类。紫香椿一般树冠都比较开阔,树皮灰褐色,芽孢紫褐色,初出幼芽紫红色,有光泽,香味浓,纤维少,含油脂较多;绿香椿,树冠直立,树皮青色或绿褐色,香味稍淡,含油脂较少。我们一般吃的是紫香椿。还有一种叫臭椿的,看上去和香椿颇为相似,却苦木科臭椿属。又名椿树或木砻树,古称樗。这个就没人去吃它了。古人早就区分出两者之间的不同,《唐本草》说“椿、樗二树形相似,樗木疎,椿木实”。《苏颂·图经》说“椿叶香,可啖。樗气臭,北人呼为山椿,江东人呼为鬼目”。
樗这个东西,比香椿更有说头。《庄子·逍遥遊》里曾说:“吾有大树,人请之樗。其大本臃肿,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我一直喜欢这个故事,有没有用,成不成才,并不是按照多数人的规矩来的,中匠人之规矩,正是其取死之道。斧斤之,锯解之,变成一只箱子或板凳,于树本身有何益?反不如大本臃肿、小枝卷曲,就算是长在大路的旁边,也可以“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天地同修,日月同寿”。没有人和斧子看中它,摧残它。鸟儿可以在上面做窝鸣唱谈情说爱,人们可以下在下面乘凉歇脚躲雨蔽日,会说:好大一颗树啊,这么美丽的大树,如今不多见了。作为一颗树,这才是它的本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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