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没有对不起

——先人爱情系列之十二

李恒昌

唐婉似乎注定要和诸多传统女性一样，如同云雾化作雨滴般从天空飘落，听从泥土的囚禁，受命于命运的安排。她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她只知道，等待她的是壁垒森严的高墙和心灵的荒芜。

然而，她又是一个不甘心如斯生存的女人。在她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强烈的渴望。还在她情窦初开的时候，她就曾想，既然是花儿，就一定要开放；既然是鸟儿，就一定要歌唱。因为，世上没有能够阻止爱的渴望和内心生长的力量。

新婚燕尔之时，在家乡前面的小道上，她曾趴在心爱的丈夫的耳边，轻轻地说出激动人心的三个字：“我爱你”。然而，一阵狂风吹来，吹走了她的表白。那三个字变得杳无踪迹，她的眼里是一片茫然。

随着婆婆指桑骂槐行为的日益升级，她意识到，一场战争和灾难注定不可避免。但是，她不愿意卷入战争，她只想一家人和和睦睦地生活，和丈夫相亲相爱。她知道，只有尊重他人，才是尊重自己，也才能保住自己的爱。

于是，她怀揣忐忑不安的小鼓，非常谦卑地走向婆婆——这个黑暗王国至高无上的皇帝，试图作最后的努力：“妈妈，也许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咱们好好谈谈好吗？”

然而，笑脸迎来的却是一柄利剑：“狐狸精，你没资格和我谈判！”

在陆游的心目中，长期以来始终有这样一个信念，那就是：妈妈是世界上最美丽、最疼爱自己，也最善解人意的人。然而，自从妻子上门之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那个最慈善的女人，变得是那样令人费解，不可思议。

直到昨天晚上，妈妈向陆游下达了最后通牒：“抓紧把那个狐狸精赶走，否则，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妈妈，婉儿是一个很好的人，你究竟讨厌她什么？她又有哪些地方冒犯了你的尊严？”“我和你没什么好解释的。在你眼里她是公主，可是我看她是典型的狐狸精。”“她不过是一个有点思想有些文化的现代女性而已，妈妈，事情并不像你想得那样。”“少废话，你究竟是选择她，还是选择妈妈？”

“妈妈，难道你不爱儿子，不希望儿子过得幸福吗？”无奈之下，陆游拿出了想了很久的杀手锏。妈妈头都没抬，冷冷地说：“正是因为爱你，我才这样做。”“既然你爱我，为什么就不能爱我所爱呢？”妈妈毫不迟疑地接过了陆游的武器：“那你爱妈妈吗？如果你爱妈妈，为何不能恨妈妈所恨呢？”

陆游无言以答。

月残如钩，寒光似水。陆游在院子里徘徊，他想起，那个春日的午后，他曾经指着南山对唐婉说：我要和你走上那条山路，那条山路上，虽然有很多荆棘，但有一棵很大很大的相思树——

当陆游推开房门的时候，唐婉已经收拾好了行李。陆游走来，轻轻地将唐婉搂在怀里：“对不起，都怪我，不能保护你。如果你爱我，请你留下来，让咱们一起来承受和面对。”

这时候，唐婉不无戚然：“真爱没有对不起，我离开你，请不要过于自责，责任不在你这里。既然无奈存在于我们的骨髓里，就让我承受应该承受的东西。我走之后，请忘记我所有的信息。”话毕，唐婉推门离开，消失在陆游的视野里。

唐婉走后，陆游烧掉了他所写的所有文字，从此绝笔，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多年之后，陆游老了，躺在床上，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唐婉，两人沈园相会，和词一首，词的名字叫《钗头凤》。

数年之后，陆母病逝，终前拉着陆游的手说：“唐婉的事，妈妈错了，对不起你。”陆游失声痛哭：“妈妈，真爱没有对不起，要怪都怪我自己，我爱她的毅力居然不能战胜你驱赶她的固执和脾气！”

2010年7月24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