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又一次的病重了，大姐打来电话，她紧急召我们兄妹几个一起来到医院商量该怎么办。我看到病床上的小妹，她正该是活泼好动的年龄，可她的青春却是在病床上度过的。想到同龄的伙伴们欢蹦乱跳的情景，我的心都碎了。

记得在一个晚上。夜已很深，我裹着棉大衣趴在她的病床边入睡了。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将我吵醒，睁开眼一看，小妹额头沁满汗珠，脸涨红着，背部和胸部在猛烈地抽搐着，身子痛苦地缩成一团，还吃力地用手捂着嘴，唯恐自己的咳嗽声把我吵醒。小妹说不出话来，还示意我自己休息，别管她。望着小妹瘦小病重的身躯，我的心在流血，眼前就是小时候和我一起玩、一起上学、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小妹吗？

我独自来到了医院外面空旷的大地，此时又是一年的入冬时节，外面已有些寒意。每年的入冬都是小妹病重的季节。世事沧桑，岁月如流，小妹如今已经二十多岁了，如果没有病的话也该谈恋爱了。她如今已经没有了少女所拥有的天真烂漫和青春年华。有的只是在死亡的边缘上挣扎，在与病魔作最后的垂死的挣扎。我们几个姊妹都已成家立业，退休的父亲年岁已经大了，他本来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任何打击。母亲的身体也不是那么好，可是仍然在为小妹奔波，当母亲望着一天天病重的小妹，一辈子性情刚烈的母亲偷偷抹着眼泪……她的头发已经全都白了。正想着，一阵细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是大姐和三姐，我淡淡地问道：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谁在照顾小妹，三姐说她已经睡着了，妈在医院呢，我们再去想想别的办法吧。三姐自小就神神叨叨的，非要拉我们一起去找算命的先生给小妹占卜一卦。我不屑地说了一句，拜托！要相信科学，你又发什么神经。三姐说：哎，这可不能怪我呀！撞大运吧，小妹几次病重都是我求神拜佛，烧香磕头，有了神仙的庇佑才得以活到今天。真是弄得我哭笑不得。

三姐神秘地说：“小妹病房的王大娘说她们村有个看病的挺神，每天找她算命的都排不上号，大多数都是当官的开着小车去，我们也去求一卦吧，病急乱求医吗！”其实三姐这几年一直没有间断找这些巫婆们算卦，请愿。钱也没少花，病还这个样子。

我们三姐妹便沿着一条小路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向王大娘所住的村子走去。路还真挺远的，路过一片空旷的庄稼地，一路上我们都在沉默。冬天的田地里，早已沉淀下了一层厚厚的、晶莹的雪。玉米的秸秆还裸露在洁白无瑕的大地上。白雪堆积成的山丘，隐隐约约还有几座孤坟，有一座好像刚修的没几天，坟包四周的花圈上纸花还很鲜艳。茫茫无边的田地上人们踩出一条不宽不窄的路通往乡下，这里便是王大娘家住的村了，因为算卦看病的都在比较偏远的农村，那里比较安静，没有人管。静静的村落，只听到脚下发出清脆的咯吱声。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到了村口，看着眼前寂寞的村庄，低矮的平房，看起来这里的人们并不富裕。不禁想起住院的王大娘，要不是病重非住院不可，她是不会舍得花钱住院的，闲聊中王大娘一家的生活就很贫困，这次住院还是把两头过年的肥猪给卖了。其实王大娘是一个很朴实的农村老太太，她总羡慕大姐是一位美丽，坚强的女人。三姐说：“阿文你在想什么呢？”三姐不解地问，“没有啊，我只是觉得这个村庄比较落后，贫困，却会有那么一位大仙，好像不可思议。“好了，阿文，这里的事情你不懂，像这种跳神算卦的必须住在比较偏远的地方，要不然公安局会查的。”我们还是去找找看吧！三姐小声说到。

这个村子看来还不小，但对于一个出名的大仙来说，是不难找的。我们很快就打听到了，屋里的人还真不少。我们几乎等了将近三个小时，才轮排上号。三姐说明来意，老先生递过来一个笔筒，里面插满了签，让我们各自抽抽看，我先抽了三支递过来，算命先生拿着签看了看解到：“自古难有两全事，红颜终是遭人妒。丈夫岂畏风雨阻，守得云开见日出。”小姐的这支签从表面上看是要劝您以柔克刚，深里分析却是您处境微妙，只要运筹得当便可胜强。”“啊，太深奥了！老先生，您该不是在故弄玄虚吧？”我随口说到。三姐知道我一讲起来就没完便赶紧叉开话题：“该我了”。

说完小心地抽出签，交给老先生，只见先生过签缓缓分析到：梅开二度 “冬来岭上一枝梅叶落枝枯总不催但得阳春消息至 依然还我作花魁 ”。老先生解释说：“ 一箭射空 当空不空，待等春来 彩在其中 ”  此卦梅花占魁之象凡事宜迟则吉也。此签家宅欠利，自身作福，求财谨慎，交易待时，婚姻迟成，行人迟至，六甲春实秋虚，寻人至，田蚕六畜旺，讼亏，失物东方，病虚惊，坟宜改。老先生接着讲了一个古人典故：“唐朝时代，梅魁被奸臣宰相害死，儿子梅良玉被救，改名王喜童，进住陈日升的家。梅魁是日升好友，一天，梅花盛开，陈公借梅花拜祭梅公，祈求有日梅公后代能出人头地，为父报仇。当晚梅花皆被风雨打落，陈公和女二杏元、良玉于是拜求上天再一次梅花盛开，诚心感动了上天，第三天果然见到满园梅花盛开，香气袭人，梅开二度，成为千古佳话，后来，梅良玉考中状元，几经挫折，终和陈杏元结婚。

我们似乎没有明白这其中的意思，我们只是想来求一支签，问一下小妹的病，并不想扯和此事无关的事情。于是三姐说，我替我小妹求一支签，说完随意抽出一支交给老先生。老先生念的道：“似鹄飞来自入笼欲得翻身却不通南北东西都难出此卦诚恐恨无穷”！于是解释道：“进身可得退步为难，低头直去悉在其中，此卦似鹄投水之象凡事多虚少实也”此签家宅不安，自身困滞，求财小人，交易破耗，婚姻刑伤，行人阻，六甲刑劫，田蚕缺，六畜瘟，寻人杳，讼祸，移徙不利，失物凶，病延，坟绝。于是老先生又讲了一个典故：“春秋时代，强大的秦国消灭了一个小国——滑国——之后，满载而归，霎着进兵晋国。大军到一个叫上天梯的险要地方，人马皆困乏，要前进也很难。这时突然发现乱木阻塞，晋国兵士大队杀出，后面也有晋兵夹攻，喊杀声四起，晋兵又放火烧山，烟火漫天，秦兵走投无路，被杀者无数。三位元帅：孟明、白乙丙、西乞术也就束手被擒了。后来晋王释放了三人。东周列国志”。

“姐姐时候不早了，我们是不是现在回家呀？”我担心地问：好吧！我们走！我们姐妹三人心事忡忡地走在回医院的路上，刚才抽签的内容很不吉利，看来小妹真的要凶多吉少了。正要停下来歇歇脚，却发现早已进入了一片茂密的小树林，那几座孤坟又映入了眼帘，一股冷气直凉到脚后跟。大姐看出了我有些慌乱，于是说，“阿文，别害怕，有我们呢！”

看到大姐为了小妹，已经憔悴了许多，我心里实在难受。于是，我们分头回家筹集资金，这次的住院治疗，必需用进口的药，强化治疗效果。可是，这次我并没有从家里拿出一分钱，小泉说自己挣钱不容易，凭什么拿钱給她去治病。

我伤心极了，可是又没有办法，钱财都在小泉的手里。晚饭后，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我委屈地想，父母为什么当初把我嫁给这么一个小气的男人？任凭我的泪水浸湿了枕巾也想不出救治小妹的办法。未来在我心中已是未知，小妹那边我也没有无能为力了。

我只能拼命的工作了，可是每月三百五十元的工资是有数的，还要生活，还得养女儿，一个月下来连几十元都攒不到，这样还得瞒着小泉。我变得越来越沉默。每天工作之余我捧着本书读到深夜，为了消磨寂寞的漫长时光。

迈着沉重的脚步，缓缓的走在人潮拥挤的路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却也塞满了思绪，小妹和我仅差三岁，从她出生到现在一直身体不好，小的时候无论是上学，或是平时都是我俩最好，也是我一直照看她。尽管没有钱我还是去看了她，她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吃饭的时候，她的神情似乎很抑郁，一副哀伤的样子，我不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安慰她。吃过饭后，我给她梳理一下头发，平日里我也是经常这样为她梳头。沉吟了半晌，还是小妹先说话了：“四姐，我想回家，我想看看家里的木屋，院子里的果树。看看我的同学，儿时的伙伴，还有小时候我们经常玩得小树林。”我急忙安慰她说：“小妹，别着急，先治病，等你病好了四姐一定带你回家。”我的眼睛湿润了，声音里带着哽咽，因为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好，甚至能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