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情感梦想:愿父母在天之灵安息!
生死永相依
三年
今年正月初四我正在单位值班,电话响了,那是三姐的声音:小弟别忘记正月初六回家,父亲三周年到了。
时光匆匆,不觉父亲离开人世已三年了,我家是外来户,按照本地风俗,火化的骨灰必须放在家里祭拜三年,第三年的忌日才可以入土下葬。我记得还有两月才是父亲的祭日的,忙问姐姐这是为啥?姐姐说,本地风俗第三年骨灰入土安葬需要提前两月才可以。
于是正月初六我一早便回家了,老家的大姐二姐和我的外甥们也都风尘仆仆的赶来了,为父亲做最后的送行,父亲是和早先去世的母亲一起合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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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依
母亲已经去世好多年了,我们从外地迁来的第四年,母亲便患了癌症去世了。
母亲的坟就在新家的东北角几十米的自家自留地里,当时选址为的便是母亲能和我们靠近点,本来村里有一个集体墓地,但是家人考虑来考虑去,还是觉得那里有点远了,我们不放心母亲住得那么远。那时候,我们作为一个外地人,初来乍到,在本地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母亲去世后独自一人在九泉之下一定很孤单,母亲临终时对我们姐弟又那么的不舍和牵挂。于是便选在自家自留地里安葬母亲,这样我们便能常常看到母亲的坟墓,母亲也能常常看到我们。
小时候有一年春天,正是屋前屋后油菜花铺天盖地的时候,母亲的坟前同样的春光烂漫。我在追赶着花丛间的一只美丽的斑纹蝴蝶玩,追着追着,便来到了母亲的坟前,可是不知怎么的,那蝴蝶到了母亲的坟前忽然就好端端的就没了。我回家问父亲,父亲告诉我,可能是母亲想我了,想看看我呢!
我知道父亲说这话是严肃的,他不是糊弄我的,父亲相信这些,在我老家一些关于亡灵的传说中,逝去的人如果想念亲人,往往会化身蝴蝶、小鸟、蜜蜂之类的有灵性的小生物来看望家人。
从那以后,每年春天油菜花开的季节、清明节、过年,我们姐弟都会跑到母亲的坟前拍一张合影留作纪念,让母亲看看我们,看看我们姐弟们又长高了一些,又英俊漂亮了一些,也长大懂事了一些,让九泉下的母亲能安心。
便这般拍着拍着,一年又一年,从我以前玩的黑白照片,拍到彩色照片,再到数码照片,照片越来越多,而母亲便这般在我们的背后默默的陪伴、守护着我们姐弟慢慢成长。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我们姐弟的合影照片最多的就是以母亲的坟和灿烂的油菜花为背景的。照片里的人也渐渐一年年变化着,少年时的我、上学时的我、毕业时的我、工作后的我,少女时的姐姐们、少妇时的姐姐们,渐渐的照片里又添了一些新成员,我的外甥们、姐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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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蒿
自从母亲去世后,我们家的生活渐渐好转起来,而姐姐店里的生意也越来越好,这似乎是母亲冥冥中的保佑。
家门前有个小池塘,我常陪着姐姐去那里洗菜。记得母亲去世后的来年春天,有一天姐姐洗完菜,拎着菜篮子站起身时,忽然对着屋后母亲的坟墓发呆。
我问: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姐姐说:小弟,你发现没有呢!母亲的坟上长了一棵青蒿。
我顺着姐的目光看去,真的发现母亲的坟上一棵青蒿在迎风摇摆,似乎是母亲在对着我们亲昵的打着招呼。
我忽然明白了姐姐话里的意思,记得父亲常常和我们谈一些故乡的掌故,有一句话叫“你家祖坟上没有那棵蒿子”,意思就是“你家注定没有读书人这颗种子”,这话是骂人的,意味你这家人世世代代脸朝黄土背朝天,没出息。在我故乡的俗语中,祖坟上平白生出青蒿的人家,这家后人必然会有读书人出身,比如中秀才、中举人之类。
我不知道这到底有没有迷信的说法,但是,我却觉得这似乎是母亲冥冥中对我的期望。母亲在世的时候,我非常贪玩,玩得昏天黑地,从来不好好做作业,成绩自然不好。从那时候,我常常想起姐姐的话,想起母亲坟头上那颗迎风招展的青蒿,想起母亲生命弥留的时刻对嫂子说过的话。
那是母亲患食道癌第二年的冬天,她已经好久没能进食了,浑身瘦得皮包骨,深陷的眼窝似两个哀伤的黑洞。一家人围在母亲的床前,默默的和母亲临终告别,母亲努力的拉住床前坐着的嫂子的手,似乎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从喉咙里艰难的挤出了一句话:“千万要让小弟读书啊!”
母亲说这话时,空洞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我能从她的话里能听懂什么,我朝母亲点点头。
嫂子对母亲满口应承:“一定让小弟读书,读到他自己再也读不上为止,您放心吧!”
母亲的神情似乎有些满意,但是她看我的眼神仍然是那么绝望和哀伤,我那时的成绩并不好,我知道母亲的失望是什么,我很难受,我忽然觉得很对不起母亲。
午夜,母亲离去了,那是个冬日的夜晚,很冷、风很大,我十四岁。
第二天,母亲的遗体被从卧室抬到了堂屋,脸上覆盖着黄表纸,母亲便那般静静的躺着。我很久没有看到母亲这般安静了,自从母亲患病近二年来,伴随母亲的一直都是病痛的呻吟以及癌肿转移到肺脏后导致的艰难的咳嗽声。
我的潜意识里,一直觉得母亲还好好活着一般,她现在只不过是太累了,她在好好的睡一觉,一觉睡醒后,她仍然还是我的母亲。我偷偷的掀开了黄表纸,想看看母亲的神情。
母亲的眼睛挣得大大的,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发呆,我想母亲在看什么呢!我举头顺着母亲的视线看去……
一旁的三姐发现了我的反常举动,赶忙用手抹下了母亲的眼睑,一边重新用黄表纸盖上:“小弟,母亲是不放心你啊!她是死不瞑目啊!”三姐泪流满面。
我才真正的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母亲死了,自从患病后无数次的虚脱昏迷以来,母亲这次是真正的死了,我今后的人生将永远不会再有母亲这个字眼了。
我知道母亲死不瞑目的原因,刹那间我觉得我急剧的长大了、懂事了,我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让九泉之下的母亲能心安点。
不久后的一次英语小测验,我破天荒得了100分,期终考试的时候,我第一次得到了我人生的第一个三好生奖状。其实,我本来就不笨,因为我以前太贪玩了。
于是,来年的春天,母亲的坟头上长了一棵青蒿。或许是巧合,因为一只经过的鸟儿将一粒青蒿的种子落下了,发芽了,便有了青蒿。
可是,这到底是不是鸟儿的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全家都把这青蒿当作母亲九泉之下对全家人的佑护和美好生活将临的昭示。
似乎冥冥中注定一般,日后的时光,越来越好,姐姐们的生意也越来越兴旺发达,我的成绩越来越好,先是班级第一,然后是年级第一,后来是全校第一,我充分的尝试到了学习的乐趣。我想,这应该是母亲带给我的,母亲用生命作为代价使得我懂得了这些东西。
那棵青蒿渐渐长大了,老了,死了,来年却生又出来更多的青蒿,一簇簇、一丛丛,铺满了母亲的坟头,将母亲的坟染成了绿色。我知道这些青蒿是去年那棵老青蒿的孩子,那棵老青蒿是一个外乡人,被鸟儿无意中带到了母亲的坟头,落下了、生根了,母亲老了、死了,孩子们却越发健壮了。
青蒿和人一样有生老病死,植物一样也有人性,它们也会孤单、也会忧愁,它们在春风里随风吟唱,是否也在唱着一首思乡、思亲的挽歌呢!
母亲有了同病相邻的它们的陪伴,或许会稍稍少了一些寂寞孤单。
每天我在老屋前的场院里读书,我便会觉得远处母亲的默默注视;每天在场院里玩耍,便感受到母亲的目光随风而来温柔的轻拂。
便这般慢慢的,我长大了,考学出去了,工作了。
每次回家时,从家门前的沟渠上那高高的小路上,很远的就能看到母亲的坟和坟上迎风招展的青蒿对着我远远的摇摇摆摆,像个老熟人一般摆着手,我想,这一定是母亲在快活的和我打招呼呢!
“我儿子又回来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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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息
母亲现在终于不再孤零零一人了,父亲终于可以永远去陪伴母亲了。
我们在母亲的坟上,用雪白的大理石做了一个碑身和基座,还有两个存放骨灰的石匣,一个是父亲的,一个母亲的。墓碑上一左一右各有父亲和母亲的烤瓷照片。父亲的照片是我前几年给他拍摄的,笑得很开心。母亲的照片是当年全家福的照片上剪下来翻印的,母亲的眼神总是那么哀伤,眸子里似乎隐藏着数不清的苦难。
我对姐姐说:难道就再也找不到一张看上去快乐点的照片么!
姐姐说,母亲一辈子就拍过两张照片,一张是搬家来后为了开小店领工商执照拍的,坟墓上的这张还是翻拍的我七岁时拍的全家福上的,那时候,母亲尽管忧愁,但是因为没有离开故乡,没有离开亲人。相比较前一张照片,这张照片上的母亲看上去已经比较快乐了。
我默然无语。
左边的父亲开心的笑着,那是因为我们的日子都越来越好了。右边的母亲哀伤的眼神,那是因为有数不尽的担忧和焦虑。我想如果现在母亲还能活着,那么此刻,她的笑容一定必父亲还甜,如果此刻坟下的母亲能够看到我们,那么她也一定瞑目了。
公园2008年春节,正月初六,父亲去世的第三年,母亲和父亲合葬的日子,前些日子的风雪已经消融了,阳光明媚、暖风习习,开始闻到春天的气味了。
我们全家在父母的坟前又合拍了一张全家福。
我一生只拍过两张全家福,六岁的时候拍过一张,前排是父亲、母亲,左右是三姐和四姐,我在他们的中间,后排按顺序是还没有结婚的大姐、二姐、同父异母的大哥和大嫂。
二十多年了,这第二次拍全家福,仍然是我站在父亲和母亲的中间,不过却是父母的墓碑。但是其他人是远远多了,镜头里比当年那张全家福多了十几个人,我的姐姐、姐夫、外甥们站了一大片。我们这个当年孤单影只的外来户便象母亲坟头的生生不息的青蒿一般,永远在这第二故乡生根发芽了。
母亲的坟头还是青蒿满地,气候转暖,冬天枯黄的身子开始有点泛青了。我们在安装大理石墓碑时,特别小心避免踩伤它们。因为它代表春天的绿色和希望,不过又多了一棵白玉兰,那是我们对父母的怀念和对未来的新希望。
又是分别的时候了,大家都要离开各奔前程了,走在离家的小路上,回首看去,父母的坟上青蒿依旧在招摇,我知道那是母亲的叮咛,新栽的玉兰在随风点头,我知道那是父亲在挥手。游子的心、父母的恩,生生死死永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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