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质量万里行杂志  唐哲

　　2004年8月29，新华社发了一条消息，题目是《今年月饼去年的馅，菏泽查封劣质月饼加工点》。报道说：菏泽市质监局牡丹分局根据群众举报，在牡丹办事处某花木公司院内查封一个用去年变质的枣泥蓉加工月饼馅的窝点……经检查，用于加工月饼馅的枣泥蓉生产于2003年8月，已经过期变质，部分箱子内甚至霉烂生蛆……这则消息里的所谓群众举报，举报人就是我。我多年来先后在菏泽、济南、保定、北京等地打工，参与月饼加工制作，对月饼制售内幕比较了解。

　　月饼象征着吉祥如意、合家团圆，千百年来，中国人习惯于在每年的八月十五中秋节全家团圆，赏月吃月饼。然而近年来，一些不法商贩把黑手伸向了庞大的月饼市场，在中秋节前大肆制售劣质月饼。

　　从没听说过健康证2004年9月，我在济南火车站看到一则招聘广告，照着上面写的地址寻去，我来到济南郊区一个村口问路时，一辆装满月饼馅的小货车正开过来，司机说：“走吧，跟着我去。”我们来到一个宽敞的农家大院，原来这里就是一个制作月饼的加工厂。老板说他们的生意很红火，需要人手，问我：“体检过没有？”为了尽快找到份工作，我欺骗他说：“体检了。”他问：“有没有乙肝之类的传染病？有没有健康证？”我说：“都没有。”我长这么大没有参加过一次体检，“体检”一词还是从我参加高考的侄子那里听说的。在这家月饼包装车间，经常能看到手指甲里满是油污的男男女女蹲坐一起，分装新鲜出炉便摊放在地上的月饼。在没有必要消毒设施的月饼制作现场，满身污渍且没按规定戴口罩、手套的工人将月饼原料揉捏、压制成形……这些进行食品制作的工人和我一样，都没有健康证。据我所知，许多月饼加工黑窝点，工人从来没有参加过体验，更谈不上有健康证。大家都是临时聘用，在中秋节前一两个月集中在一起，白天黑夜生产月饼。一个与我关系不错的工人曾说：“我从来没听说过健康证，要那玩艺有啥用呢？”

　　加工条件简陋粗糙

　　工人不讲卫生，月饼加工点也简陋粗糙。月饼是时令产品，八月十五前贵如金，过了十五，就贱得没人要。所以，许多加工月饼的窝点都是临时搭台拼凑，非常简陋。有些专门做月饼生意的老板今年在河南，明年到河北，流动作业。难怪政府部门的人说，目前食品卫生监察难题之一，就是黑窝点更换地点较快，不易监管。荷泽的那家加工点就是三间瓦房，里面摆着2台烤箱，1部封口机和1部空压机。一台烤箱旁边堆放着脏乱不堪的轧面机及各种做月饼的模具。一间不到10平方米的房，担负着原料配制、加工、包装、储存以及加工人员的日常生活等功能，既无消毒设施，也没有防蝇、防尘和防鼠设施。在那里月饼做出来，第一个食客不是人，而是苍蝇。去年我在保定一个月饼加工点，进门是堆积如山的垃圾，生产车间脏得不堪入目——工人全部赤膊，地上堆积着厚厚的一层垢痂，锅台边、机器上到处是黑黑的油污。根本没有什么消毒间、更衣间，原料、库房、加工、包装等必须进行的功能分工车间更是没有。一般人很难相信这些地方竟是生产精美月饼的场所，苍蝇肆无忌惮地叮在散乱堆放的月饼上，黑压压一片。加工烤箱上聚集着厚厚一层污渍，在一层尚未出箱的月饼上，还放着一双臭鞋垫儿以及脏乎乎的手套……类似这样的加工黑窝点我经常碰到。比如在河北雄县、容城县的月饼村、月饼馅村里这样简陋的窝点就存在着几十家，而且有些竟是存在了十几年的老厂。

　　做馅儿的手指甲里满是污渍 虽然多年做月饼，但我从来不吃，月饼馅太令人恶心。比如有的黑心老板使用的食品添加剂，竟是动物水产饲料“丙酸钙”。两年前被媒体批评的冠生园老字号月饼用陈年老馅，其实在月饼行业普遍存在，有的要比它严重得多。我曾做过活的几家月饼加工窝点，都存在用陈年老馅做月饼、新瓶装旧酒现象。

　　在月饼馅里做手脚是最常用的手段。随便举个例子，被许多人喜欢的所谓花花绿绿的水果味月饼馅，消费者被卖家告知绿的是哈密瓜，黄的是凤梨，其实加工的原料都是冬瓜、香精和色素。水果味月饼馅究竟是如何做的呢？我在河北省保定市雄县一个村加工点做工时，亲眼目睹整个加工过程。加工棚散发着阵阵恶臭，工人将冬瓜削皮、分块，扔在装满浑黄脏水的脚盆中洗。这里苍蝇乱飞，污水遍地，剖好的冬瓜去皮去瓤后胡乱扔在地上、泡在污水里。有工人拿着叉子将冬瓜和脏水一骨脑儿扔进旁边的水槽。另有工人则把水槽里的冬瓜简单地涮一下，就把冬瓜块放进了粉碎机，不久，冬瓜块儿变成冬瓜馅儿。接下来挤过水的冬瓜馅被倒入一口四周已经发黑的大锅，加入白糖，不停地搅拌翻炒，生馅就这样变成了熟馅。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道工序，根据需要的口味，加入芒果味、哈密瓜味、橘子味、草莓味的香精和色素，刹那间，冬瓜馅变成了各种水果口味的月饼馅。

　　据我所知，喂猪的发霉罗汉豆加上酱色后就成了中秋月饼的豆沙馅。在浙江绍兴县，一个体作坊所用的原料就是已出现霉变的罗汉豆，而不是制作豆沙必需的赤豆和乌豇豆。为了达到以假乱真的目的，他们在罗汉豆馅上搀入酱色。加工月饼的用油，因腐败已发出难闻的怪味。为使月饼显得好看和节约成本，老板还使用了柠檬黄等色素。有的人喜欢吃蛋黄月饼，其实它的加工过程更恶心。在加工窝点，鸡蛋没有经过必要的消毒、分拣，就被一股脑投进肮脏的塑料桶里搅拌，致使一些污物和变质鸡蛋也被搅和在了制作月饼的面粉里。

　　在河北省保定市容城县的西牛村，有专门运送月饼馅的卡车，直接将加工包装好的月饼馅送到北京市增烨祥食品贸易中心的食品添加剂商店。据说那是一家专门销售、制作月饼、蛋糕等糕点原材料的商贸公司，北京市有200多家单位，包括食品厂、大饭店等都在那里进过货。

　　华丽包装专蒙城里人厂家牟取暴利的方法决不仅仅是用旧月饼馅，甚至用冬瓜冒充凤梨，不少厂家连包装都是假冒的。仔细看包装上的配料表，如果是印刷的还好，要是不干胶贴的，就得小心了。细心观察会发现有不少是撕旧换新，这说明包装盒是去年的。连包装都用旧的，里面的月饼也就可想而知了。当然，这种低劣包装是少数黑窝点所用的，现在稍微有点头脑的黑心老板都非常注意用精致包装业吸引人，同时也能卖出好价钱。月饼加工也分工，有专做月饼馅的，有加工月饼成品的，也有专做包装盒的。有些做包装的黑窝点，做出来包装盒、包装箱非常漂亮豪华。在箱子上标明草莓、哈密瓜等水果口味。我在河北保定的一个加工厂时，看到屋里的架子上放满了各种月饼的包装盒，从简易到豪华的包装一应俱全，包装袋上生产厂地有安徽、浙江、南京等好几家，不但假冒生产厂地，还伪造生产日期。包装好的成品月饼，每箱外面都贴着检验合格证，还清楚地印着“洁净、天然，当然健康”。老板说，城里人爱“天然”、“绿色”这些字眼儿，咱就投其所好给他们整几个这样的字儿吧。北京等大城市的人比较喜欢豪华包装的月饼，而一般小城市、小县城的人对包装要求不高。因此，我们在月饼包装上也区别对待。同样的月饼，不同的包装，价格就会相差天上地下。普通包装月饼都送到保定等小城市甚至农村集贸市场，而那些精致包装月饼则由专人托运到北京、石家庄等，最后由各种渠道送到商场、超市里。 我曾在北京一个知名的超市看到自己亲手生产的月饼，那包装那标价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一个老板说：大城市里好挣钱。华丽的外表，就像漂亮女人吸引人一样，许多人就是被它华丽的外表吸引而上当购买。如果他们看到我们的加工点，看到我们的馅是什么样，我相信打死他们都不敢吃了。面对精美的月饼外包装，我脑子里始终闪现着在脏乱环境下制作月饼馅的画面。

　　证件齐全一样都不少在恶劣的环境下制作出的月饼为啥都能出厂销售？月饼出厂没有“身份证”是不行的，一些稍具规模的月饼加工厂，都能做到各种证照齐全，工商执照、卫生许可证、产品质量检测合格报告，一个不少。而实际上他们并不符合有关的规定或条件。但如何能做到证件齐全呢？主要得益于老板神通广大。有人说我们的市场缺乏法规制度，其实我觉得许多制度制定了，关键在于执行。某些机构睁一眼闭一眼，或者稍微送点好处，便一路绿灯了。 现在做假证的很多，神通广大的老板稍微花点儿钱，也可以拿到假证。保定一个做月饼的老板告诉我，这世上爹妈做不了假，其余都能做假……更有胆大者，竟敢冒充老字号生产劣质月饼，我打工的两家制劣质月饼的黑窝点，都是贴着老字号的标签充名牌卖。在河北保定市雄县一家写有北京某著名老字号招牌的食品加工厂，老板自称是名牌厂的分厂。2003年某老字号的宣传海报就贴在车间的墙上，装月饼的盒子也和老字号的一样。老板说，他的“名牌月饼”多销往雄县、保定一带，北京他不敢大批量地经销。还有许多月饼加工厂没有办理合法手续、没有卫生许可证和营业执照。他们往往会首先成为被查获的对象。希望国家有关部门更加严格地执法，不放过一个造假制劣者，月饼是中国人合家团圆的象征，再不能让黑心月饼破坏她在人们心目中美好的形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