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酱草

 

惊听一夜春雷。晨镜中，果然

燎泡上唇——唉，多么令人羞愧

我那虚弱、不洁的本性……

 

谁能预料，季节滚动着的深喉，繁殖的

是新生，还是新的恐惧？

 

还以为，我已远远地退后

败酱草一样

埋首于人世的低处

在苦涩的陈腐气中，沉溺并懂得：

山野之间，有着本然的救赎

 

几乎是一种呼唤呢——怀揣一腔虚火

我惦念着郊外

乱丛之下，那清热解毒的草木

 

诚如，再粗鄙的个体，也需要一个隐蔽所

一个在暗中，不断过滤的自我

 

 

 

 

         

 

   现场，或一个冬晨

 

我学会开车的那年冬天

下了一场大雪

有天早上起来，整个世界银装素裹

彻底变了模样

 

而开车前，必须除去

挡风玻璃上的积雪

我转到车后，摁开后备箱的锁

一提，再往上一推（它会自动弹上）

然后习惯性地放手

探头进去，寻找车掸子

 

就在我弯腰之际，啪地一声

我被瞬间砸趴下

黑咕隆咚，背部剧痛

片刻之后，才发觉，是覆满雪的

车后盖，重重地扣在我身上

 

回过头去看，那个冬天的早晨

像极了一个事发现场：

茫茫雪地里，一部车子后面

挂着半个身子。而那暴力的源头

却是洁白的雪花，那么松软

那么轻盈，近乎，没有重量

 

 

     蓝色卷尺

 

当它缩回到自身，一颗停顿下来的

蓝色小心脏

蓄势待发，多么寂静

 

随身放在包里，或者

置于手掌中把玩，我曾私下窃喜

想着，从心出发

我可以粗略地把握和观测

眼前的生活：

 

更换家俬、制作画框、身围，以及

你我之间，距离的长短……从毫米到米

尺带缓缓拉出，我阅读着

人世间的沧桑厚薄

 

它是开端，也是结束

事物总是首尾相连，难分彼此

当我再一次

掏出它，急于测量——

 

我的蓝色小卷尺

滚落在地，迅速地消失在

它无穷的自身，连成的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