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晨遇

 

清晨六点，惊醒于一阵急迫的叫喊：

啊——啊——啊——

一声声拖长的单音，此起彼伏，竞相呼应

 

出院门，循着声音，信步探访

这个昨夜风雨中，摸黑投宿的高原小村

 

空气凉薄、湿冷

我在连帽衫里缩紧了身躯。小路拐弯处

一大群黑色的鸟赫然显现

 

在溪涧两旁的树林子间

它们张开硕大的双翼来回飞翔

黑黑的羽毛，黑黑的喙和趾爪

甚至眼睛，也如墨汁般——没有其他色彩

 

——没有其他可能

——哦，多么遗憾，我所遇，是乌鸦……

 

小石桥上，俯身捡拾一管黑色的鸟羽

扑啦啦飞掠而过的鸦群, 嘶鸣着

不断地将投影覆盖到我身上

 

哪怕是灰喜鹊，也好呀

我听到自己的肺腑里，也发出了一声哀号：

一个震颤的单音

粗劣、沙哑，绝望中又透着渴盼

 

但这分明

就是一只乌鸦的呐喊和挣扎——

那不堪的长相，以及

晦涩的名声……生存是多么地坚硬，活着

一如我们，又是何其相似呀

 

 

     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

 

一个节目表演完毕。掌声中

大幕合拢，灯光转暗。暗中的我

快速地上前

撤下刚用过的演出道具，换上新的

 

在群艺馆上班期间，我是一名

幕后工作者

我知道我的本分，我做得很好：

演出之前的串词撰写，以及演出时

不同节目之间的道具置换

 

那一天，我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了

当我抱着一棵小树

正准备放下时

大幕拉开，聚光灯猛地投射过来——

 

这一切如此突然

我，一身粗布，弓着腰，满脸

狼狈的汗水

现身在舞台中央……

鸦雀无声的几秒钟之后，嘘声四起

 

我错愕地半张着嘴，僵立着

无法动弹——怀抱着一棵小树

怀抱着些许的无奈

和丝丝的愤懑——我记得

我几乎，就是在这样的仓皇和绝望中

身不由己

被推上了人生的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