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做建筑的朋友跟我说：最希望去希腊看看。这个人其实去的地方比我还多，建筑看了不少，这么期待去希腊，我因此问是不是想看看西方建筑的源头，比如雅典的卫城之类，回答说不是，只是因为听到有人说起，人一辈子，至少得去两个地方看看，那就是天堂和地狱。地狱是指印度，到底怎么个标准来断定，这里我们就不谈了。天堂说的就是希腊！他希望能去看看地中海沿岸那些层层迭迭的白色、红瓦的村落――很多照片上都有的蔚蓝壮阔的地中海，衬托着那么洁白、结构简洁的住宅群落，高低起伏，色彩干净灿烂得让人眩晕！说地中海风格，这是最典型的代表了。不过我告诉这个朋友：地中海沿岸地区好多建筑都这风格，象西班牙的安达卢希亚沿海靠山的一些村落，就地取材，木结构的住宅，用石头做墙面，涂抹之后，再用贝壳烧出的石灰刷白，每年都刷一次，红瓦白墙，日照又丰富，鲜花盛开，四季如春，就是天堂一样了。

    有人的文章说：“说起安达卢西亚，就是湛蓝的天空和雪白的山村。以灰白色的山丘为背景，或是在长满橄榄树的山野中间，一个村落突兀在我们眼前，白色的墙壁上反射出耀眼的阳光。这种美，就是安达卢西亚所独有的魅力”。写这段文字的也是个建筑师。

    我们说的安达卢希亚建筑风格，除了从古罗马时期、中世纪、摩尔人占领的阿拉伯时期、西班牙统一时期的欧洲和阿拉伯见证混合发展起来的宫廷建筑、教堂和清真寺之外，民居也占很重要的地位。

    整个西班牙的南部地区，住宅建筑都属于很相似的一类，地中海风格，加上当地的演绎，因为摩尔人占领时间长了，因此在地中海风格中也融入了一些阿拉伯的动机，而在整个地中海风格中，西班牙南部地区是最具有特点的。

    如果要看安达卢希亚的住宅风格，开车顺山路走就可以了。山坡上一栋栋的住宅，瓦顶、白墙或者石墙，高耸的塔楼，你可以看见河流穿过峡谷，河上高高的连拱石桥，而河岸两边的陡峭山坡上，全部是这种红瓦、石墙和白墙的住宅，高低错落，和风景融为一体，强烈的色彩搭配赏心悦目，非常精彩！身在此地，你会无法克制地热切希望来世做个安达卢希亚人。

    有一个小村落，值得大家去看看，叫做卡塞雷斯（Casares）。这个地方是 “美国汽车俱乐部”（AAA）推荐的。它每期都会派送旅游地图、旅游手册。在我去西班牙之前拿到的旅游手册中，有西班牙屹立于岩山之巅的古城堡，古堡下面一片白色墙壁、西班牙风格的红瓦屋顶的房子。内文介绍说，安达卢希亚省和旁边的几个南部的省份都有类似的村落。但最精彩的还是“白色山村”卡塞雷斯了。

    于是我就拿着这本手册去寻找我的“白色山村”。一到埠就自己租了辆车，开着一路看去。我去的时候是走安达卢希亚的滨海公路，西班牙称为“N340/A7”公路，在Estepona 和Sabinillas之间转北入山，那个丁字路口的标号是147公里，离开Torre de la Sal不远。由于之前我已经在普洛旺斯、意大利沿海地区走了好几次了，所以沿途的风光并没有太让我觉得惊喜的东西，正在暗笑旅游手册有些言过其实的时候，我到达了卡塞雷斯。这个时候，正是黄昏，在落日的余晖中，山坡两边、城堡之下，是一片金黄色的灿烂笼罩下的村庄，住宅建筑群落高低错落、鳞次阙比、但又如此紧密地坐落在山腰上，那种耀目的光芒让我疑心自己已身在天堂！我的心跳让我无法再继续驾驶，那美景也让我无法分神，于是我停下车来走到山边，一个人看着眼前的景象发呆。直到太阳隐去它最后一丝光辉。我竟然忘记了要拍照！但我可以很肯定地知道，这是我自己见过最精彩、最纯粹的安达卢希亚城镇！

    开车慢慢进镇，中心是西班牙广场，西班牙人称之为“Plaza de España”，广场中间有尊雕塑，是布拉斯·因方特（Blas Infante），他是安达卢希亚的民族英雄，1885年7月5号据说就在这广场附近的一栋房子里出生的。那栋房子，叫做“Calle Carrera”，现在是旅游点和博物馆，因方特本人在西班牙内战刚刚开始的时候，被佛朗哥叛军处决于此，可以说生于此死于死，安达卢希亚人对他是非常尊敬的。广场附近还有中世纪的城堡和教堂/清真寺。我自己东走西走，找到一个小咖啡馆，上到二楼阳台，结果发现可以看见远处的地中海。

    第二天一早，我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在这个村镇逛起来。卡塞雷斯其实是个很小的山村，只有3000多居民。卡塞雷斯靠近罗沙里奥小教堂（ the Virgin del Rosario chapel）周围，全部是弯曲如盲肠的小巷子，人也不多，有些小店，大家都很和气。如果你不管东南西北，在那些小巷里随意走，可能突然就会发现自己已经走到这个村镇最高点，大概是海拔500米吧，那里有古城堡、要塞，还有一座精致无比的教堂。在这个位置，你可以俯瞰整个村镇。这里是纯粹的地中海气候，距离海岸14公里，在晴朗的日子里，从山坡上不仅能够看到美丽的地中海，甚至能够透过直布罗陀海峡清楚地看到对岸的非洲大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非洲海岸，对于我这个还从来没有去过非洲的人来说，实在太惊喜了！

    卡塞雷斯建筑的纯粹感，地点的特殊性，使得这里虽为乡村，却吸引了世界各地的很多人来此隐居。欧洲富豪多，地中海沿岸，整个南欧地区都是他们寻找安逸的天堂，一些外国人，特别是在地中海沿岸到处开发的英国人不辞劳苦，专门移居此地。因此，在卡塞雷利的的小广场旁边的咖啡馆和酒吧里，经常可以听到有人用英语或其他语言聊天。对于我这样的西班牙语不好的人来说，真是一大福祉！

    在我看来，安达卢希亚的这些村子最特别的地方倒不是民居建筑，因为这类建筑你在意大利、在希腊、在法国南部、在葡萄牙、在马耳他都可以见到，可能有些细节的不同，但是基本构造和风格是一个类型的，最特别倒是其中混杂的阿拉伯风格――这个地方七百年之久的和阿拉伯文化融汇的历史，这是其他国家和地区所没有的，表现在建筑上，肯定就不同了。拱券、庭院、马斯克镶嵌、大量使用的蓝色花纹瓷砖、讲究植物纹样而绝对没有人物形象的装饰、尖尖的塔楼，你在其他南欧国家是看不到这样的风格的，而在安达卢希亚则可以说比比皆是了，完全成了建筑、城镇、村落的地标形式。

    在上次的文章中我曾提到：安达卢希亚地区最著名的城市有塞维里亚、卡尔多巴，那都是几十万人口的大地方，所以，虽然古迹保存得都很好，但是现代生活已经渗透进去了，不算最纯粹。要看真正的安达卢希亚建筑，体会安达卢希亚的风情，还是得去小城镇，甚至乡村。不过千万不要用我们国内的下乡去想象安达卢希亚的下乡，安达卢希亚的乡下到处住的是欧洲的艺术家、文化人、富豪、企业家，他们把这里作为自己的退隐、休闲、创作、吸收灵感的天堂，地方虽小，建筑也朴素无华，但里面可是藏龙卧虎！

    除了卡塞雷斯，还有好几个值得去的地方，其中一个的名字我们国人念起来很有点难度，叫做“Vejer de la Frontera”，读“瓦赫尔·德·拉·佛朗提拉”，开车走N340海岸公路，记住西班牙管这条公路为“the N340 Costa de la Luz coast road ”，很快就到这个村镇了。这个村镇的名字实在太长，所以他们自己也简称之为“瓦赫尔”（Vejer）。这个村子的全部住宅都是清一色的白，屹立在山头上，离开地中海也就10公里，村子在山头和山坡上，山下是一条清清的河流穿越而过，流入地中海，这条河叫做巴巴特河（the River Barbate）。

    在旅行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向当地人打听去某个目的地走哪条路最精彩，而且为了保险总是愿意多问几个人。这次去瓦赫尔，当地人一致推荐走一个叫做“白色瓦赫尔”（ La Barca de Vejer）的山谷进去，有条不宽的车道，因为路在山谷，村落在山头，从下往上看，凌空一片白墙红瓦的建筑群，实在壮观之极！我顺着这条路走走停停，一路开到了瓦赫尔的中心广场，这个广场也叫做“西班牙广场”（Plaza de Espana），也是一个小小的喷泉，有咖啡馆和饭店。村里的老人、游客都在那里聚集，我坐下来喝咖啡，遇到几个在这一带走了好多村子的美国人，攀谈起来，他们也赞同瓦赫尔和卡塞雷利是安达卢希亚最顶级的村镇，也可以说是西班牙最精彩的村镇。

    这里的建筑，豪宅也往往是不露山、不显水的，光从建筑外表看，完全看不出来。不过就像其他地方的部分顶级豪宅一样，不少安达卢希亚的豪宅也都改成了酒店，这倒方便了我们这些冲着建筑和室内设计来的人，不但可以进去参观，还可以订个房，体验一下居住其中的感觉。

    其中有栋豪宅，叫做“卡祖拉斯宫”（ Palacete de Cazulas），在安达卢希亚的格拉纳塔，是哥伦布时代建造的，据说完成于1492年，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正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年份。因此这个建筑足足有500年的历史了。卡祖拉斯宫里有一个非常典雅的摩尔风格的小庭院，也是内庭花园，那里的棕榈树高大而壮观，花卉绚丽。这个宫殿在20世纪初被一对英国夫妇买下，全面整理，整旧如旧，灌木都修剪成雕塑的形式（可惜！这是我最不喜欢做法）。建筑所在的山头很嶙峻，酒店就好像是一个幽闭的古堡一样，很优雅宁静。外部景观的粗犷和建筑的精雕细琢形成强烈的对比。这个建筑的内部是我见过最精彩的室内之一了，工艺和细节都相当考究。大餐厅上有高挑的木结构穹顶，每间房里的家具和装饰品全部都是货真价实的古董，十一间卧室，每一间都面对中心花园，其中有两个卧室位于塔楼上，在房间里可以眺望格拉纳塔的景观。建筑里面居然还有间精致小巧的教堂。因此，这里成了好多欧洲权贵举行婚礼的地方，也成为好多大型国际会议举行的地点。

    另外一个安达卢希亚的顶级豪宅，名字有点古怪，叫做“七号”（ Casa Nº 7），在安达卢希亚首府塞维里亚，也是历史悠久、原来属于豪门贵族的宫殿，据说原来是安达卢希亚望族冈萨雷－拜斯家族（ Gonzale-Byass）家族的冈萨雷－戈登（Señor Gonzalo del Río y González-Gordon）建造的，后来也是几经转手，最后买下来的人找了设计师出草图，几经修改，竭尽豪华之能事，在1847年建成了“七号”。这栋建筑地处原来塞维里亚著名的犹太人区“圣塔克鲁兹”（ Santa Cruz），周边全是塞维里亚最讲究的酒吧、咖啡馆、餐厅、商店，我到塞维里亚时，特别去那里吃了顿午饭，它的风格是以新古典主义为主，加入了安达卢希亚本地的多元化色彩，非常精彩。

    正如西班牙人所说，安达卢希亚是“最西班牙的西班牙地方”，从民宅、村镇到豪宅、教堂、宫殿，这里的建筑淋漓尽致地体现了西班牙独具魅力的建筑精髓，要说能够永远移居此地，那肯定天天都是神仙般日子！可惜我是俗人一个，又加上俗务繁重缠身，真是不得不走，离开那天，又发了大半天呆，看着那些晒得红红的当地人，羡慕得牙痒！也只能希望退休那一天早点到来了！

                                            2008年4月28日，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