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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最早那拨北漂

(2008-02-24 12:4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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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录

我的情感梦想

文化

http://pic.apabi.com//Image2006/102/ISBN(A3)(BA)L-0000-00250.jpg《游牧北京:行吟诗人眼中的北京》[洪烛] 

村 

 

                       都市里的村庄

大学毕业,背着个破行囊儿就晃悠进了京城。单位在农展馆一带,一幢文联大楼竖得老高,里面将有一张办公桌供我看稿编书。对于酷爱文字游戏的人来说,这应该是满意的职业了。也有缺憾,譬如单位事先就说好没住房。报到时主任看看我:“你先在办公室里歇歇脚吧,下面注意一下附近有无出租的平房。”我答应注意还真注意到了。第一年属锻炼期,附近的麦子店街道把我借调去搞人口普查,初听这地名我恍惚一下,眼前幻化出谷场、大车乃至粮仓之类画面。前去一看,还真有那么一股田园的味道。

蹬车在北三环路上,遇见长城饭店一拐,就进入了一条市声嘈杂的小街。街两边陆续增多低矮的酒馆、卖瓜果或草秆编织品的货摊,满鼻满目是羊肉串飘香或底气很足、显然是劳动人民的吆喝。楼房渐少。从小街再设法插进一条泥土路面的胡同,里面豁然展开分配给我掌管的一百多户人家。水位仿佛又低了一档。都说四合院是京城历史遗迹一绝,然而和城市化的四合院相较,麦子店一带的更能体现北方农村的风俗。颜色、新旧程度不一的砖瓦;仿佛永远灰尘满面的门窗(雨水也洗不干净);院落里不愿闲着,种点疏菜或向日葵什么的……

典型的村庄。虽说路口的老槐树下,有几个戴红袖章的居委会老太围坐着聊天——同时放哨,以防范小偷之类。从南方来,我头一次进入北方村落的氛围。联想到地道战之类老电影,我笑了。

那段时间,天气很热,我戴一顶沿的遮阳帽,领取各式各样的表格,由一位居委会老大妈带路,象个片警,去一家一户串门、调查、登记。在千篇一律地询问你家有几口人、几男几女之类的同时,也把那么些大杂院儿认识个遍。

如我所料,麦子店一带早先确实属于郊区农村,后来由于城区滚雪球般扩建,才农转居改为街道的。种田打鱼早已是好几代以前的史料了,现今的居民们大多在周围几家工厂上班,也有谁家闺女长得漂亮的,很荣耀地去附近新兴的合资大饭店当服务员,薪水高得上天,惹得左邻右舍艳羡。

厮混得熟了,人口普查结束,我就在某家大杂院里租了间小平房。热心的房东帮我用板车将行李卷儿驮过来,我也算在京城真正地安营扎寨下来,成为麦子店的额外村民。

我白天在落地玻璃的办公楼里上班,天擦黑蹬车回去,仿佛经历一小段时间隧道,回到了暮色中炊烟袅袅、似乎四溢着陈麦子香的村庄的怀抱。

可能遵从“日出而作,日落而栖”的遗风,这里家家户户熄灯甚早,我在独挑的台灯下,面对一整座沉寂的村落,习惯性地写点既怀旧、又耽于幻想的诗句。浑然相忘于海市蜃楼,偶逢晚间去巷尾上厕所,脚步声惹得一两家狗叫,我恍然记起人间烟火的味道。于是欣欣然小跑回去,给远方的老同学写信:“远离校园,初涉世事,我置身于一座有狗叫的村庄,料陶渊明桃源一梦亦不过如此……”

转眼过新年了。麦子店一带不少家张贴起红春联(在城区是较少见的),门前一律堆满鞭炮的碎屑。我轻快地散步,体会着一直被书本所隔阂、而无缘身临其境的民俗魅力。我特意买了瓶酒庆贺,是当地人爱喝的二锅头……

给各地朋友写信,我故弄风雅地署上“某月某日夜于麦子店”,似乎信笔至此,一曲朴素、真实的村歌就委婉于唇边。不断有好奇心重的文友咨询“麦子店”何其谓也,他们想像不出这一地名所概括的一小段平凡的生活,这是我在此一并作答的原因。同时谨以这篇小札,向我身边平和安详的村庄致意。

                    带家具出租的房间

这好像是老早时读过的一篇外国小说的题目。移居麦子店以来,我就经常联想到它了。潜意识里恐怕企图给自己平庸的生活安插一个典故,使之有所依托,因而优雅、诗化起来。

我住的确实是这么一间房子。初初从外省来此地谋生,身无长物,仅一副大学时用了四年的旧铺盖卷儿,和其他一些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衣物。连书也不多,仅精挑细捡、感到确实离不开了的几本。其余的足足装了一箱,全在毕业之际一狠心拍卖给了旧书店,只换来十几块钱,与其真正价格是不可比照的。每一念及就心疼难忍。甚至梦见过自己又把它们给赎了回来。从此不大愿意买书,怕触及旧创,同时也尽量减少以后可能出现的搬迁的累赘。

这也是我偏爱住带家具出租的房间的原因。或许谈不上偏爱,仅仅觉得自身的生活状态与之相宜吧。近年来因为求学与就业,连续迁移了几个城市,漂泊的感觉日浓,并且好不容易习惯了。尤其是毕业时在大太阳下汗流浃背、托运行李之苦之累,使我更倾向于轻松自在、无牵无挂的人生。两袖清风可成为随时放歌天涯的资本,这洒脱的态度足以使一颗无羁的心保持年轻。何必过早为住房、家庭以及求安图稳感所拖累、所重重束缚呢?

当然这种精神胜利法,也缘自物质困难的难以克服。譬如大城市普遍存在住房问题,我的几位同学也都住在地下室,如果不租一间平房过渡,难道我真有勇气睡马路边吗?在我把行车搬运至麦子店的路上,就想了这么多。

小屋甚矮小,可能是几十年前做防震棚时遗留下来的,作了一些必要的加固。我审视一下墙壁,第二天就从单位取来一些过期挂历,背面朝外四周张贴了一遍,房间立时白净许多。映衬着灯光,仿佛睡在一幢纸糊的屋子里,我很得意于自己的创造。那一夜梦很香。

房东事先摆设桌椅各一,以及行军床、床头柜之类。关于桌子有必要多说两句,来玩的朋友告诉我那是八仙桌(我以前只在小说里听说过),使用年代太长,油漆已剥落了。四边各有一个小巧的抽屉,朋友笑说这最适合打麻将装钱的了。我以后伏案夜读,心境中平添一份古朴感,如同在燃香翻阅一部线装书。装上图案漂亮的窗帘。贴几幅我喜爱的影星画历。在行军床上支起蚊帐。还从老家捎来一台旧黑白电视……房间就像模像样了。我迫不及待地住了下来。

这毕竟是我亲手营造的小巢,给我以“家”的感觉。哪怕它仍是暂时的。但终究与住集体宿舍或旅馆大有区别。活到二十几岁,我终于有了自己最初的“家”了——或家的模式,哪怕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在那张租借的行军床上不知不觉住了两年,有多少梦、多少涉世未深的感触发生在上面啊。

好多人不习惯睡行军床,醒来后腰酸背痛,我却未以为累,相反,它的名称所包涵的意义时常促使我的心激烈地跳动,既感受到目标的逼真,又自我磨砺着人生旅途上的脚力。有时半夜醒来,窗外的月光一直照到我行军床前,使我很久都难把夜行的游丝收回来……

每月头一天,我把房租交到房东手中。

房东姓孙,我总尊称她一声大妈。她老家山东,爱跟我聊一点年轻时胶东半岛上的故事,有一回几个大学同窗来我处小聚,我随便说起“隔壁住着房东一家”。“房东?”其中的两位女孩惊讶地瞪着漂亮的眼睛,这个名词对于她们太陌生了。也许还是小时候看堡垒户或72家房客之类电影时听说过吧?她们没想到它仍然存在——只是不常用罢了。哎,童话里的小女孩,除了熟悉课本、化妆品之外,还能认识生活中更多的一些什么吗?

                            夜夜笙箫

寄居于单位作书库之用而在近郊购得的一座破旧的四合院里。白天骑车去市区的大楼里上班,做些编书写书的活计,夜夜归来,在纸墨味很浓的窄窄的过道里搭一架行军床,便堪以栖身安梦了。青灯黄卷的日子,幸亏有值夜班看守书库的邢老头(河北人氏)相伴,棋盘上便有了对手,可以相互撑持着打发一些月色;渐渐地,临窗对弈成了彼此不可或缺的功课,市声尘嚣、前缘往事充耳不闻。老人来自平原农村,淳朴厚道,虽是打临时工,但烧炉沏水、精扫仓库、守夜封门,无一不尽心尽职。气质上常令我联想到电影里二三十年代旧式家庭里的老龄仆役,忠心耿耿,知足常乐。

所在胡同以船板命名,巷名起得古怪。不提远近无大水,连雨洼泥塘都屈指可数;事后听说,清末这一带紧邻某船厂,头脑里顿时浮现出锯末刨花满地的情景。若说造船,恐怕也多为舢舨一类吧。我一介书生,从南方云游至此,清风满袖,胸中不缺的惟有文章,易地谋生求职,自然入乡随俗,但深感北方缺水——尤其春秋风沙袭面,气候干燥,人情性格也粗犷凝滞,空乏的是故乡的花红柳绿、渔歌唱晚,那份细腻与滋润,我确实疏淡许久了。碌碌无为于京城一隅,高远并非朝思暮想可得,所幸夜夜托梦于船板胡同,地名的巧合,连续了我命中注定与水若即若离的缘份。便足以忍耐风尘仆仆了。

加上身为书生,本就在专管编书出书的机构里干活,偏偏又安排在汗牛充栋的书库里借宿,与仅拥有一间书斋画室的小户人家相比,也类似于“以天地为庐”的气魄了。我辈既视书如命,侥幸为单位兼任书仓看守者,自然等同于“金库保管员”的地位,伴书而眠,尽可以享受精神上富有的错觉。同时弥补了并非出自书香门第的缺憾。与书的缘份难分难解,增强了我跨出校园时选择笔墨人生的信心。难道一切都是天意?

庭院深深,墙脚处有两棵粗壮的枣树——我想到了鲁迅《野草》里的名句。邢师傅在他精心铺设的丝瓜架下告诉我,这是座木质结构老宅,朱漆的门柱,瓦顶,高檐,人走动在下面觉得自己不很伟大,四面很空。这里的“空”字不是空旷的那种“空”。前任的房主是位华侨,据说是因为闹鬼的缘故才廉价易手给我单位。邢师傅又说起他的前任,迷信的乔大爷,某夜听见四壁如纸般抖颤,甚至有咳嗽声,第二天慌忙去大楼汇报。领导置之一笑,乔大爷愤然辞职。替补的邢师傅是无神论者,安然无恙。听到这里天色从瓜棚上黯淡下来,方桌上搁置的两杯清茶不知不觉已凉了,邢师傅进屋去开了灯。很久以后我都会记着这个夜晚,渲染着淡淡的美丽,给人以置身聊斋的幻觉。听故事时我哑然失笑:在这改作书仓的院落里假若真有鬼的话,日积月累受书香熏陶,也该文雅如蒲松龄老先生描绘过的?我下意识地望望那堵断墙,只有低矮的天空,和邻院孩子鼓舞的一角风筝。

我和邢师傅养成了茶话的习惯。每晚在格子上爬累了,便邀邢师傅谈他河北家乡的风土人情,顺便共品故人从江南给我捎来的龙井。茶盅里的话题是沏不完的。我也发现了住四合院的乐趣,天圆地方,清风穿堂,很自足、很适宜闲情逸致的审美空间。若是庭院里再搭配一架辘轳井,氛围则不亚于江南了。令人甘愿在四堵院墙之间踱步寻诗。据我所知,以《大堰河》名世的艾青至今还安居于北京的某一座四合院里,这就是证明。上班的早晨,我的自行车从睦邻的院落中间穿过,像穿过一群安详地收拢着翅膀的鸟。穿过好多的故事,甚至,穿过一座城市的历史。

再说些什么呢,除了那些夜晚。我的台灯总是在零点时分熄灭,帮助我酝酿一些或美丽或平淡的梦想。白昼我们总是忙于做人做事,幸好生活懂得补偿,以闲暇补偿了另一面人生……我如今已远远离开那里了,又投身于其他的屋顶;今夜瓜棚豆架,是否仍然逗留着我的影子?邢师傅是个好人。书库是做梦的好地方。想起船板胡同的那一段日子,我很怀念。

[1989-199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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