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比烟花还寂寞
——读日照晨风诗集《莲花》有感
洪 烛
一句“西出阳关无故人”,使阳关出名了。一句“春风不度玉门关”,使玉门关出名了……走在河西走廊,我怀念那些古代诗人,他们免费为当今的这些旅游景点做了影响最大的广告。要想研究广告学或广告的历史,恐怕得从古诗开始。诗人是最早的形象代言人。诗歌与地理有着交相辉映的关系。即使当代诗人,受先贤影响,也在做着这样那样的努力。譬如读到诗集《莲花》,不仅使我记住了笔名为“日照晨风”的这位山东诗人,而且对海滨城市日照充满向往。我虽然至今还没去过那里,但已认识了一位来自日照的诗人;由于有了一位当地的诗友,日照对于我不再陌生,在我心目中也就是一座跟诗有关的城市——至少,它是一座有诗人的城市。
日照究竟有多少诗人?我还不清楚。但我目前已知道了一位,就是这位本名韩黎明的“情诗王子”(当地年轻读者赠送给他的桂冠)——正如其笔名所喻示的,捧读《莲花》,我感受到一缕从山东日照吹来的晨风:“路途漫漫谁曾这样如醉如痴/我问遍群山走遍茫茫大地/你啊,一缕冰清玉洁的香魂/不管山高水长总是年年如期……”让我们伴随作者一起,“无语倾听一首失传的情歌”,“心痛的感觉竟是如此清晰”。
诗比烟花还寂寞。虽然你看到它升上夜空的瞬间辉煌,像在左顾右盼。你是否知道:它是被一个寂寞的人点燃?一双冰凉的手,把这炽烈的幻像一点点托起,直至呈现在万众瞩目的位置。诱惑别人的同时也诱惑了自己。其实这是没有根的,它的微笑也是很勉强的。但恰恰是这种带着隐痛的笑颜,最有感染力:“突然被你点燃了欲望/我跋涉的人生有了梦想/朝圣的道路是多么艰难/一路都在渴望着天堂/夜色茫茫风尘如霜/脚步踉跄醉寻梦乡/如此开始沉重的思考/歌声扇动失血的翅膀……”
日照晨风出道很早,上世纪八十年代即发表作品,虽然一直坚持写诗,却甘于寂寞。或许寂寞更利于他沉思,更能带给他如期而至的灵感?别人纷纷浮出海面,甚至在风口浪尖摇旗呐喊,他偏偏选择沉入海底,因为他具备这样的忍耐力:能更长时间地屏住呼吸、关注自我。别人的诗篇如照明弹升上夜空,使战场都笼罩着假日的气氛;他一点也不羡慕,悄悄背转身去,在涟漪的深处默默孕育未来的莲花。让他的诗做一枚深水炸弹吧,在沉没的地方证明自己。可千万别把它当成一般意义上的沉船。沉没,并不等于沉默。他深深扎入生活底层,体验着原汁原味的喜怒哀乐,正是为了某一天,自己的诗能不可扼制地绽放成让人耳目一新的莲花:“不曾预约的歌声/使我相信爱情/隐身其中/谁来揭开面纱/是你是我/为那梦中百灵/今夜千万颗寒星/或是千百双眼睛/你问我问/都无回声/一种誓言千古流传/为何我们泪流满面/自远方而来/向远方而去/人生驿站驼铃声传/谁是鉴约歌手/我们一路期求……”
一首诗若想获得千变万化的效果,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它是没有底牌的,要么它有无数的底牌,可供你任意掀开。否则,它哪怕是再精彩的谜语,也将被命中注定的那个谜底所出卖,而彻底地失去自由。读者更希望它像泥鳅一样光滑,怎么使劲,也按不住它;甚至越使劲越是使它体现出更多的可能性。日照晨风描写情感的一系列诗作,都在追求这种含蓄而隽永的美感,多多少少有李商隐《无题》的影子:“梦想有一根命运的红线/刻意谋划着那一场缠绵/可是再也忍不住的泪水/让我们痛惜今生的无缘……”哦,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日照晨风的爱情诗为何总有着梦幻色彩?入梦,意味着灵魂的一次转世;醒来,则意味着另一次。循环往复。正如写诗或不写诗的状态,也如此更替。简直就像两个人。分别借助对方而诞生。我接触过日常生活中的日照晨风,非常理智、谦虚、沉稳,可他一写起诗来,则激情洋溢如同钢花四溅:“当你是梦中的月桂和丁香/我再不敢去听伐木的声响/我远去的爱人啊我心中的女神/你虽然走出我痴心的凝望/却一直走不出我锥心的忧伤/依然为爱沉醉今生为卿痴狂/难述所经苦难难言所历沧桑/我心中的女神啊我远去的爱人/往事历历扇动断裂的翅膀/今夜呢喃已成满地的秋霜……”
一个人是否可以有两个灵魂?诗人可以。一个在大地行走或挣扎,另一个却脱身而出,向着星空私奔。在这种愈去愈远的割裂中,他体会到加倍的疼痛,和同样翻了一番的成就感:第二个灵魂(属于诗魂)洞察一切,简直可以代替上帝。那是既从属于诗又从属于他的陌生人。他喜欢借助这双陌生的眼睛来打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自己。他岂止比常人多一个灵魂?还多了一种自我陶醉的戏剧性:“没有任何美酒能让我沉醉/没有任何悲痛能让我流泪/月光流泻着古老的传说/午夜的寂寞里我心静如水/没有任何温情能将我抚慰/没有任何罪责能让我忏悔/我已把所有请求藏进黑夜/任凭灵魂起舞却难以入睡……”
日照晨风的诗集《莲花》将在我们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他邀约我把审稿时的感受写下来,作为一篇读后感。我就记录下以上这些零碎的思考。
中国文联出版社长期把鼓励纯文学、扶持青年作者视为工作重点之一。由于我担任文学编辑室主任,加上自己也写诗,也就有缘跟各地诸多诗人结为好友。今年是新诗诞生90周年。为给90岁的中国新诗“过生日”,我社陆续推出写生、谷风、沅茵等一系列年轻诗人的诗集,日照晨风的《莲花》也将加入这一诗歌方阵。他们都是业余作者或来自基层,作品也许尚显稚嫩,但他们对诗歌都充满热爱,而且正在表现出渐趋强大的创造力。他们真诚的诗作就像他们那一张张亲切的面孔一样,使我觉得有责任也有义务把更多有潜力的青年诗人扶上战马,去为辉煌的中国诗歌探索新的可能性。因为诗歌的辉煌,本身就靠一代代诗人去铸造的。而年轻诗人们亦将在探求中不断生长直至成熟。
祝日照晨风吹过日照,吹过山东,吹到北京乃至更远更广大的地域,给读者带去一片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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