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一个诗人的最好方式,是读她的作品
(2013-11-29 17:50:35)
当我有一天
当我有一天
消逝在你的右侧
不要给我盖厚土
还加一块石头
你不是怜悯我力气小么
那就薄薄地
盖上一抔净土吧
以便我被秋虫惊醒了的时候
扶着你栽的小树走回家来
看看很冷的深夜
你是否仍将脚趾
露在被窝外面
正在读你
我正在读你
因为我也有个长夜
读你 如坐春风
去赴酒神的节日
连狂欢的虎豹都拉着载酒的车子
你可以想象得到我的陶醉
人家说 书上印的
并非你真实的名字
管你是谁 被诗选中的人
绝不会为流行时尚精选一副面具
我看见的只是个出远门的
把孤村情结
拴系于月光下的故园
闯入世界之都热恋且冷战
爱与恨 悔与悟
耻辱与缺失都暴君般将你奴役
你挣扎 你奋斗甚至逆来顺受
把自己变成蛹 让痛苦层层包裹
咬破了茧 才开始飞翔
人家以为你天生就有翅膀
其实 是你明白
不管天翻地覆 人 总得要生活
你也明白
胜利不属于个人
胜利属于时间
夕阳的流苏何其绚丽
谁能抓住她飞逝的披肩
低下头来 长跪在无限面前
从苦闷的怀疑中
你找到了神的恩宠
缪斯赠你一支魔笔
你为叹息留下真正的叹息
把叹息化为颂歌
让人类的心灵怡然共处
因此 同情在我们身上
融入血液、目光和手势
我一眼便认出
你就是沙枣树下的那个小弟弟
里尔克的眼睛 上帝的儿童
正在地上画一些秘密通道
并琢磨 该从哪里走出迷宫
我的梦 已飞回那个蓝润的夏暮
为你最初的沉思欢呼!
普鲁斯特的蔷薇
逝水年华已成追忆吗
河水逝而犹在
普鲁斯特旧居的野蔷薇
盛开如昔
朝圣似的 全世界的人
都来到孔布蕾
为摘一朵普鲁斯特的花儿
佩于心旁不让萎谢
而这个由诗意造成的人
在有眼睛之前就先有眼泪
他自幼被疾病所困
只能把沉沉帷幕撩开一线
窥视天空
但他的目光
并没有茫然若失
痛苦与回忆
做了他的两位缪斯
失去了广度却获得了深度
这个柔弱的人
毫不柔弱地开采了他的矿脉
隔着世纪的黑夜 蔷薇如火
照着我读他的杰作 看见他
以一种重压下的优雅步态
从书里走了出来
明亮的黑色的眼睛
带着淡紫色的眼圈
忧伤 沉默
蕴涵着 大海的负担与忍耐
乔治·桑
她像一股驱逐死亡的春风
穿过肖邦委顿的长廊
即将凋零的花儿
魔化成鸟群
气势如虹地飞向广宇
从那狂欢的琴键之上
梅诺尔卡岛的炊烟
结束了它的黑夜
阳光 白云和清风
向生命向爱情
撒下了音乐之雨
再没有比最能匹敌的人相爱
更为美满的了
可太美满的世界总嫌太窄
未来 悄悄地破坏着现在
这个沉醉的女人的胸襟里
醒着一个无法餍足的天才
天才是独来独往的灵魂
只能自由地服从缪斯
烛光幽微的香巢
岂是终老一生的所在
当两翼生风的黑马
在下弦月的深邃里嘶鸣
她剑一样的灵魂出鞘了
冷不防伤害了她的至爱
于是这位“自由女神”
这位“眼睛如月光”的女人
一夜之间
成了“音乐的戕害者”
成了炸药和引信
历史
总是囫囵地吞下了许多谜
然后长成使人怅惘的词汇
其实 两个人两个星系
相吸又相斥
人间天上从来如此
乔治·桑啊
你是否也曾叹息
你的《康素爱萝》
安慰了那么多心有创痛的人
怎的不能安慰你自己
梦见邓肯
梦啊,请你留个余地
我怕不得醒来了
我的心灵微震
我的凝视幽远
——我梦见邓肯了
邓肯站在海滩上
赤裸着四肢
烟云中飘下一袭轻纱
一条澄川,萦绕着她
受了天启的前额
立即神采飞扬
灵魂的黑眼睛
露出激越的狂喜
柔波的双臂
伸向辽远的天际
她,月光般地荡漾起来了
升浮起来了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音乐
在她莹洁的身体内流动
被音乐之雨洗涤过了
这月亮国的女皇
更显得清辉四溢
清辉的流动不可捉摸
比灵感的出没
比花香的明灭还要幻魅
纵使能让石头沉思的罗丹
也难以凝定她舞蹈的风韵
我只觉得她轻纱扇出的微风
平息了我灵肉的创痛
我只看见她轻纱透明的影子
越过世界的原野
所有的高峰
都在她的脚下
与石像语
总以为你坚不可摧
只能站在山坡下仰望你
如今发现了你的裂痕
才感觉我们是同类
才径直走向你
走近了
细看你头上的桂冠
原来是嵌进血肉的荆棘
怪不得
你要以天老地荒的忍受
来冷酷你自己
走近了
说些什么好呢
虽然心灵面对心灵
是永无休止的潮汐
然而 谁能撷除你的荆冠
时间无能 财富无力
你的痛苦
是与你的艺术同生共长的
不过 我已经走入你的创伤了
又怎能退回原来的位置
我只有 将我的胸怀
碎成一片梦土
浇下我的泪雨
试为你 长出息痛的灵芝
附:大美!大爱!大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