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

在那个地方，到处都是山，一座座很紧凑地相连，山里路，在山的凹与山的脊梁间盘绕或穿梭。山里人，总是说山的不方便，而山外人或山外来客，会很夸奖山的美、山的壮丽、山的阳刚等，吐出众多溢美之词。

那个地方，那个小山村，就是我的家乡。为了讨生活，为了使自己和家里人的生活过的多些滋味，生活质量有所提高；不在为生活摇头叹息，不在为左邻右舍或三亲六姑的各种红白喜事，要送去为数不多的礼金而发愁；不在为孩子的学费，父母的伤风感冒而挠头，我离开了那个曾养育我的地方。

我暂时地离开了家，带着自己的媳妇。家里剩下佝偻着背的父母和我那在学前班读书的孩子；还有我几块种有小麦的山地和稻田；还有我盖着一半，因未有钱再继续盖下去的烂尾小楼。我和媳妇来到城里，城里真是繁华呀！我似乎喜欢城里生活了，但我总是爱不上。我有点讨厌那个养育我的地方，但我仍深深地爱着。因为我的爱，因为爱的真切，便对自己的所爱很关切。只有电话让我对爱放了些心，减少了牵挂和担忧。

母亲的身体还好，自从媳妇生下孩子，都是母亲在带，孩子对我和媳妇很生疏，每次电话，都是在奶奶的哄骗、威胁下才和我们说上两句、三句，媳妇对着电话泪流满面。就是孩子这无所谓的两句、三句，能让我和媳妇激动老半天。每次打电话，父亲很少接，都是母亲说，想对母亲说些不切实际的尽孝话，母亲对着电话的招呼淹没了我的声音，我心里翻江倒海，嘴巴也哑然了。

在电话里，知道父亲生病了，又在电话里，知道父亲的病经过乡村赤脚老郎中用草药治愈了，悬起的心在电话里又放下了。通过电话，我知道，咱家小麦的长势很好，和邻居共养的水牛力气很大，今年的稻种准备购买，稻田快要起沟了；我盖一半的小楼经常漏水，是否要全盖起来，钱寄到那里，是承包还是点工？电话的这头和那头在讨论；大伯家的二哥在外装潢做小工头，媳妇在干活时用力过猛，肾脏受损了；二叔家的大孩子，今年从外回来，新房子正在盖；这几天天气忽冷忽热，孩子感冒，开头没当会事，严重了，咳出血丝了，抱到镇上吊水，开始吃饭了；计划生育证在外面办好，寄回来；村里开始选举，都在讨论候选人；前段时间省里有医疗队到咱村，在村委会，老老少少都去检查了，用机子照了身体；村里的几个老“明白人”，商量着要各家捐钱盖座小庙，有的捐了，有的没有捐；村里有个孩子，在外不务正业，出事了，家里大人脸面都没地方搁；学前班的学费还收贰佰元整，到下半年，孙子上一年级的学费就便宜了，只要交点书本费就可以了；去年你爸的合作医疗未有办理，今年要办，你爸，病病歪歪的，办了，你们也好点；去年城里人捐的衣物，孙子在学校发了双旅游鞋，今年都穿破了……

那头是山村里，这头是城市里，通话的两头都是山里人。那头把发生在山村里的各种事告诉这头，虽隔着千山万水，这头对那头的事还是很熟悉很了解。在这头的人虽生活在城市里，很喜欢近在迟尺的繁华，但陌生，有着距离。

电话始终连着那头和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