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加州的初始视觉记忆，与澄澈阳光和明艳花草有关。2005年6月，我在加州的第一个早晨。推开旅馆的窗，院落中枝叶扶疏，花朵茂盛；阳光袅袅闪耀。在“加州旅馆”注视“加州阳光”，只欠一首歌来吟唱加州花木。花木掩映的西班牙式房屋，白墙红顶或黄墙橙瓦，拾级而上，对于久居美国中部的人来说，十足异国情调。这些建筑暗示西班牙殖民文化的痕迹，久被遗忘的传教士和争夺控制权的历史。

北加州湾区（Bay Area，旧金山湾附近地区）不多见真正的红砖建筑，波士顿、纽约等东海岸的老城更多这等古雅气氛。旧金山在1906年大火后重建，建筑似乎也保守一些。红砖因为土质和技术，价格昂贵，湾区又处地震带，多木结构房屋，搭积木般搭起来，不大隔音（故很多人不喜公寓，独门独户而居），好处是，若被地震摧毁，不会伤人。高层楼宇不多，公寓楼多三、四层，更多是一层房屋平平地摊开来去，无高楼林立的逼仄感。很多公寓设大阳台，夏天总有人在阳台烤肉，香气四散。

四时更迭之奇花异草与静默的建筑依偎，动静相宜，灵性互生。一条最普通的路边，都有嫣红花朵在房屋外的木篱笆间隙，自修长绿叶间探出娇嫩脸庞，丛丛簇簇，生得玲珑欢悦。那些为等公共汽车人而备的破旧的灰木长椅，似乎也喜笑颜开。行过加利福尼亚街（California Street），可见错落的公寓有米色墙壁，小巧的红玫瑰开满白色花架；对面高树间，开满类似玉兰的晶莹花瓣；孤单高耸的棕榈树，在风中点头哈腰，与身边的矮树和红房称兄道弟。

深秋时节，有些花树依然绿意浓郁，而有些树们落了叶子，瘦骨嶙峋地立在街边，使得身边的苍白水泥建筑都有些寥落。不过他们寂寞时日不多，树们被绕了彩灯，每年圣诞节将至的那些夜晚，灯光钻石般闪烁起来，街边最古板的建筑看上去都有些像童话中的宫殿。家家户户也挂出彩灯，在屋檐上，门前草地上。有彩灯做的小鹿，小狗，圣诞老人……冬天温暖起来。

而在夜晚最出风头的，当属University Avenue上那家有近百年历史的电影院——斯坦福电影院（Stanford Theatre）。白天，它灰白的门脸如饱经风霜的老爷爷，疲惫假寐；夜晚，时光倒流50年，它返老还童。门前流光溢彩，人们排队买票，如1950年代好莱坞纪录片中有首映式的大影院那样。门外的大广告牌，书写着上映片目（多是1950年代以前的好莱坞电影）和演员姓名。若运气好，还可见一位先生，踩在高梯子上，在灯光下书写新的广告牌。电影院里装饰繁复古雅，有红色帘幔。两部影片的间隙，有位老爷爷和他的老风琴从舞台中间升上来，弹奏起来。有好奇的孩子围过去看。他和风琴降下去时，掌声不绝。老爷爷频频回首点头致意。

爱书人可到街对面的书店BORDERS，在装饰了罗马风格廊柱的小庭园中读书小坐，啜饮咖啡；或去附近的数家被绿树簇拥的公共图书馆。Los Altos公共图书馆门前，还有个五颜六色的鱼骨头雕塑，流水萦绕洁白的睡莲。或者也可到卡斯楚街附近的珍珠奶茶店，在橘红墙壁边，莹黄吊灯下，注视装饰美丽的小蛋糕，穿过彩灯环绕的月亮门，翻看香港杂志，或下五子棋。这个城市的咖啡馆很多，“星巴克”显得最为通俗；其他各有风格，嬉皮、雅皮不等。

卡斯楚街有家别致店面，门窗都为红色，明明记得去年还是海洋蓝色……幸亏有去年的照片为证，知店主人辞旧迎新更颜换色。店名“海景”（seascapes），专卖五颜六色漂亮的鱼，但可观赏不可亵玩，透明玻璃写有字条请看客莫引逗鱼儿，以“尊重鱼权”。

街对面遥见教堂塔顶的十字架高耸空中，教堂素雅宁静，有淡淡的白墙红瓦。而近处小巧的珠宝店旁边，丛丛恣意盛开的三角梅，令得浓烈的玫红颜色似乎要灼伤视神经。日本寿司店橱窗里依旧陈列着面色姣好的假菜；意大利餐馆门前在世界杯日子里自豪挂出的国旗，在冬日风里有些褪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