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伏在案件高发地段
(一)
下班后,我和阿里木来到巴扎(市场)北门,在一个烤肉摊前坐下。
晚上有行动,他不想回家了,我也吃够了食堂,就凑合一顿吧。
而且我们的任务区就在这个巴扎北面,从北门向下延伸的道路边。说来也怪,市场门前东西方向的街道,是我们这个迷你城市的主街,很繁华的。但仅仅变了个方向,几十米开外就很僻静。那条路路基高,路两边是茂密的杨树林带,林带后面是平房区。白天还好,到了晚上,行人稀少,路上几盏昏暗的路灯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走在路上,只看见自己的影子慢慢拉长,又慢慢缩短,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吧嗒吧嗒”地响,莫说女同志,就是“巴郎子”也害怕。
阿里木跟老板咕噜咕噜地说维语,我也不懂。
等老板说完一句“马裤”(好吧)后,阿里木对我说,我们就吃10串吧?再一人一份黄面?
我说可以。其实他们都谈好了,问我干吗?
等烤肉上来,一数,13串。
我望了阿里木一眼,他笑了,说那是“奖金”。你不知道?
还真不知道。我并不怎么喜欢吃烤肉。天气那么热,坐在烤炉边,烟熏火燎的,不喜欢。所以没听说过这种规矩。
“胡大嘢!”他摇摇头。“喝啤酒吗?”
本来不想喝,见老板拿过来的缸子,虽然茯茶冒着热气,很香,但卫生状况实在堪忧,就说:“喝一瓶吧。”
磨磨蹭蹭到太阳落山。刚站起来,我们的指导员高娃来了。她今天穿着连衣裙,高跟鞋,肩上挎着小坤包,化了淡妆,还真漂亮。比平时穿警服的时候妩媚多了。
阿里木殷勤地用维语给高导打招呼。高导听他说完,用汉语说:“哎,小子儿,给大姐也这样开玩笑吗?”眼睛瞄了我一下。
我问阿里木,说什么呢?阿里木说:“哎,我夸大姐漂亮呢,是不是,大姐?”
高导呵呵地笑着,说赶紧就位吧。
我和阿里木一猫腰,就钻进旁边的林子。
高导缓缓地在路上走着。
那一段时间,这条路上老出事。有时候是傍晚,有时候是天黑后,发生了几起抢夺女士挎包的案件。所里压力很大,就在这里蹲守。这不,头天晚上,在蹲守的同时还发了案,简直就是耻辱。所以今天指导员亲自上阵作“诱饵”。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指导员来来回回走了很多趟。偶尔有人经过,却什么也没发生。
正在百无聊赖之际,从我们背后进来两个人,显然没有发现我们,是一男一女。低声嘀咕了一会儿,就发出“啧啧”的声音。我和阿里木对望一眼,尴尬地笑了笑。忽然,阿里木清了清嗓子,捂着嘴偷偷笑起来。那两个人唬了一跳,只听一阵“唏唏嗦嗦”,就不见了。
我说:“这两人胆子真大,这么黑也不怕。”
阿里木说:“你肯定没谈过对象。谈对象是越黑越安全。”
正说着,来了情况。
有个民工模样的人一直跟着高导,高导把包捂紧。走到我们埋伏的位置边站下。
那人见高导站住,就上来搭讪。
那人声音很低,高导大声说:“你说什么?”
那人也稍微提高了声音说:“一起玩一玩吧?”
我很紧张,随时准备冲出去。
阿里木拽住我,附在我的耳边说:“等一等。”
只见那人用手要拉高娃,我以为是抢包,却不是,他一把抓住高导的胳膊。说:“别装正经。你不是做那个的,在这里走来走去干什么?”
阿里木又坏坏地笑起来。我小声问:“怎么办?”
高导一把将那人推开,厉声说:“你是什么人?告诉你,我在等我男朋友。要是他看见你,看不把你揍扁!”
这时,阿里木悄悄绕到他俩后面,一跃从树林里跨上路面,清清嗓子,用维语呜里哇啦一通,高导一看,也用维语呜里哇啦一通。那民工见状,拔腿就跑。埋伏在前面的同事突然出现,拦住了去路,迅速把那人带走了。
我也从林带里出来,问怎么回事。高导说,你们可真沉得住气。我说阿里木不让出来,说再等等。
高导说:“算了算了,继续埋伏好吧。不过,我也该先休息一会儿,老是来来回回地走,哪像良家妇女,谁也不敢抢,倒招来了苍蝇。”
我们一起又钻进了杨树林。
(二)
因为晚上很晚回去,次日上班推后了两个小时。
我问师傅们昨晚那个民工怎么处理了,师傅们笑话我喜欢打听带“色”的事情,说:“你这个大学生看这事怎么办?”是啊,能怎么处理呢?
并不是每天晚上的埋伏都能看到“好戏”。
一连几天,我们按时去设伏地点,眼睛盯着寥寥无几的行人。
我是个新警,保持了几天的新鲜感。但天天如此,渐渐失去了耐心。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按照要求,我和阿里木应该分开一段距离,不能讲话,以防暴露。不过,一个人太寂寞,就凑到一起。反正树林子茂密,领导不一定能发现,只要不误事就行了。难道不是吗?
我静静地坐在树丛里。阿里木像有好动症,一会儿抽一支烟,一会儿把地上的蚂蚁捏起来,趁我不注意,放在我的脖子里。真烦人。
我们的指导员高娃同志认真地在路上走过来走过去。高跟鞋踩在水泥路面上,咔哒咔哒响,忽近忽远。不过她吸取了那天的教训,隔一段时间,就绕到林带后面的平房房头,那里有石桌石凳,可以休息片刻。
好在我们这里夏天不太热,又在林子里,到了深夜还有点凉意。要不就难熬了。
我想起一个问题,就悄悄地问阿里木:“那天和你朋友一起喝酒,我不懂民族习惯,吃馕的时候,问你,你说要把掰好的馕,底子对自己,面子对别人。可是他们都笑了,是不是你专门捉弄我呢?”
阿里木嗤嗤地笑起来:“没有没有。”怕笑出声,他赶紧捂住嘴。
我生气地说:“还笑!你老捉弄我干啥?”
他止住笑,说:“你们书呆子就这样。吃馕就吃馕,非要问我规矩。我要不这样说,你还要继续问,是不是唦?”
那倒有可能。看来也不能全怨他。
高导也许听见我们说话了,走过来,停了停,往这片林子看了看,“嗯”了一声。我们赶紧打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有些瞌睡。刚闭上眼,却听见好像有流水的声音。不会是阿里木在撒尿吧?懒得睁眼看。
咦?不对,怎么脚地下冰凉?一看,坏事了!人家在浇树呢。
好在树林子的中间是小渠,树林子又被土埂隔成一垄一垄的。渠埂和土埂水是淹不着的,就赶紧挪过去蹲下。
这时,顺着渠埂走过来一个人,林子里太黑,看不清。走近了,原来是浇水的女工,扛了把铁锹。我们还没吱声,倒把她吓一跳,把铁锹端在手里问:“谁?”我们蹲着没动,清了清嗓子算是回答。女工自言自语:“奇怪,今天这树林里咋那么多人?”
看来她也看见我们的同事了。
女工在旁边那个土埂上扒了个口子,观察了水流的大小,继续往下面去了。
寂寞还是寂寞,不过增添了淙淙的流水声。也间或有一只青蛙忽地一跳。
快收兵了。看来今天又白耗一晚上。
我们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正要上路,见指导员的前面来了个男人。奇怪的是,这人穿着件风衣。又没下雨,就是凉了些,还不至于穿风衣吧?
这个人在与指导员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打开风衣。只听指导员“啊”地叫起来。我们赶紧冲出去,把那个人控制住。原来那人风衣下面什么也没穿。
抢包的没抓住,露阴的倒先落了网。露阴的案子集中在去年秋天,当时没破,已经大半年没发案,我们以为怎么也得到今年的秋天才会出现。
真是意外的收获。
回去的路上,阿里木又和指导员开起玩笑:“大姐,你看见啥了?你都这把年纪,娃娃都上学了,见个东西还大惊小怪?”
指导员骂道:“小屁孩!没大没小的。”用手把阿里木的胳膊使劲掐了一下。阿里木“嗷”地一声,大家回头看他,我高兴地说了声:“活该!”
(三)
耗时、寂寞的守候持续了几天,大家都感觉有些疲惫。公安局召开了案情分析会,给刑警下了限期破案的命令,决定派出所还要守下去。
这天下午,阿里木找到我,不好意思地说:“麻烦你给打一下这个电话。”
“为什么?”我很迷惑。
“这是我女朋友家的电话号码。通了以后你就让茹仙古丽接电话,然后我再接。”
“你不能自己打吗?”
“他们家把她看得紧。你用汉语说,她父母以为是单位的同事。我说话,他们可以听出维族口音,又要盘问半天。你快点唦。”
我打通电话,刚说完请茹仙古丽听电话,阿里木一把抢过话筒。
阿里木“色迷迷”地看着话筒,好像那就是他亲爱的茹仙古丽。他用非常柔和的声音说着,间或夹杂几个汉语词汇,似乎还提到我的名字。反正也听不懂,就在一边看书。
其实书也看不进去。我心里想,茹仙古丽长得什么样?她和阿里木黑树林子恐怕没少钻吧?
到了晚上,我们还在老地方隐蔽好。
指导员换了个地方去“钓鱼”,在我们地段的“诱饵”是内勤小章。
小章来回走了几趟,脚步“踢嗒踢嗒”地越来越慢,昏暗的路灯下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肯定是厌烦而无奈。
我也没有前几天那么兴奋,默默地盯着路面,脑子好像已经停止思考。
忽然一声口哨吓我一跳。原来是阿里木冲小章打的。小章往这边的树林张望,阿里木嘿嘿地笑起来。我瞪他一眼,想,亏他还有这么高的兴致。
我们这个地方很少有蚊子,树林里偏偏就有。我又是非常招蚊子的。明明在一起,蚊子只叮我不叮阿里木。他说,你看我腿上的毛,蚊子钻不进去,进去了吃了我的血就出不来了。果然他的腿毛很重。我说大夏天的你还穿着毛裤,不热啊?
快到11点了,我又感到昏昏沉沉。阿里木却异常精神,不住地看表。
他捣捣我:“来了!”
我看路面上,除了小章,好像从巴扎那面走过来一个姑娘。近了,看见是一个维族姑娘,高个,卷发,非常美丽。
我说:“不会是你女朋友吧?”
他很兴奋,点着头说:“就是就是!”
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怎么约会?
茹仙古丽边走边左顾右盼。小章看见路上有现成的“诱饵”,可能到树林里休息去了,不见了。
茹仙古丽走到我们面前的路上,我想阿里木可能要出去了。只见他对我摆摆手,从地上摸起一颗小石头扔到路上。姑娘听见身后有响声,紧张地回头,什么也没发现。
阿里木偷偷笑了。我说:“好呀,你执行任务还干私活,我非向所长指导员反映不可。”
“别反映。我好长时间都没见女朋友了。今天打电话,约她过来又有啥?”
“你违反纪律了!”
他说:“没事没事,过一会儿我绕过去,把她带到树林后面等我们。”
正说着,茹仙古丽“啊”地一声尖叫。原来从北面的暗处冒出来一辆自行车,骑车的是个男人。经过茹仙古丽身边的时候,突然一把将包夺走,加速逃走了。
阿里木一下就冲了出去,百米冲刺般向夺包的人追去。前面路段埋伏的民警也冲出来,那个男人的自行车倒了,那个男人被摁在地上。阿里木冲上去就是一脚,被民警拉开。
案子终于破了。这个男人承认,最近的将近十起抢包案件都是他干的。
我对阿里木说:“可以啊,要不是你勇于献出老婆,案子可能还破不了呢。”
阿里木说:“还说呢,她生气了。你再帮我打个电话,今晚还得约她出来,给她好好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