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家乡》

十个厦门，你也不能抽走
一双脚固执的理由
十个来回，一双脚的泥巴修辞
我再搓洗，也难与乡村脱离干系

海花开了，都是月色泡了脚
一浪浪扑过来
大木盆里的揉搓手，不休纠缠
我一晚上抱着中秋夜
而醉。你说，他乡遇故知，可以尽情，可以如归
我真的怕我：失礼了。我
一直讷讷无言的人
再多品尝个蜜馅厦门，嘴上也没法家乡

2009/10/13作，2010/10修改

《领会》

一次不期而遇：陌生的人冲我热情招呼
形如一场旧日相识的邂逅，我颔首，并报以微笑
这之间的顺理成章
或关一天天价格跌涨的大白菜
——有着秋霜下渐甜的叶子、滴水的鲜嫩
将流经一双双手，抵达烟火。不远处，半个生活被端出来
或关一个屋檐下的三五人
——谈起学费、房价、衣食冷暖，顺带的
儿女情长和裙裾小花边，有些喜忧
有些是多余的，而那位上了年纪的人
捂着自己身体内的轻声喟叹

这之间，有着怎样的气息，你我相互印证
这隐秘的呼应
我无法一一破解，正如我
一次无法领会：一只蚂蚁偶然碰上另一只蚂蚁
如何完成一次觅食的交谈
——我所知不多，而大地辽阔
草挨草，仿佛又完成了一次起伏
2010、11、8-10

《干草的暖意》

我持有我的逻辑，深深低下来
在群体向上，语录向上
一双流浪猫的眼睛和一片早春的叶子
往着未知数，向上的不停歇中
我到来，并深深地
干草一样在大地上匍匐至今，不是腐烂
是枯黄中，我深深地揪住光阴的负极

——像为人父，又紧紧抱住双亲
眼含的温暖，出自身边芸芸草木凝结的
细小润泽。一直是
一小棵一小棵地，抱在一起温习
自燃。慢慢领会一个独立高贵的词语
2010、11、8

《今晚你也在风下》

“互相牵挂，做知己”
执意说偏重的话，好轻一点走开
忙一些种豆得灯的事，各自点短夜晚
执意爱小利，未能免俗
执意相信水流不腐
用来磨一把刀，时时在拇指上
舔舔锋芒，一起长时间忍受来回的摩擦
刀口外，大地总是开阔、起伏、摇曳
今晚，想到你也在风下
我们像草一样，挥刀倒伏
不，是不再渴求
你和我在一堆，相互散发出干草的暖意

2010、11、2
注：首句出自郁葱《2006年即将岁末的雪的夜晚》一诗）

《啤酒是怎样炼出来》

喝上一次啤酒，要费一番工夫
要走遍多道的细工慢活
在高温保湿车间
习惯肺腑与尘灰的相互对流
男人用力卸下磨具
抬出了成坯，女人取来刮片
小心修磨，用百洁布沾水再抹上一遍
转身交给儿子——
手持拧亮的灯泡，伸进坯腔检验
——完成一次联手
汗流满身中，男人周旋在主管面前
陪笑脸交验
此时，报表上有了他们名下的数字
开始盘算口袋，从生活费中
怎样绕过中暑、生病，顶着失业的风险
交一份到妻子手中
她在炎热的中午
自行车后架上绑回一箱咣咣作响的
啤酒，和接送上学的孩子一样
一次一次伸手
扶稳背后
借老乡上门的时机，在出租房里
砰一下，打开
热烈的酒花冒起，旋即在碗中散开
几大口灌下
再几大口灌下
肺腑间一下子窜出了汹涌气息
在脸上漫开
在窄窄的午间迅速发酵
他们一起捧碗示意
清凉的液体已经走过一条漫长工序
涌向了心田
2010、7、20

《像忘却尘埃一样》

这一片背景建立在成堆的、规则的
产品上，由流水线而来
在巍峨的厂房前，成为泄露
完好、破碎，美或丑的队列
尘埃静静掩盖着与谁有关的一切

在这里错身而过的一位少女
我愿意掩盖她的身份、来处和去向
逐一忘却：她的双手、脸庞、头发和工服沾染的
污渍，像忘却尘埃一样
隐藏背景，直至内心溢出
清澈见底的波澜——
她的一抹羞涩，突然落入我烈日般贪婪的目光
2010、9、10

《一群牛穿过大街》

一群牛踏上大街，会不会有了
在城里生活的念头

掉土渣的，杂乱无章的牛
见面问“吃饱了吗”，动荡的牛
惊动路人，裹进一支大军

一边遗忘缰绳、鞭子
一边学城里口吻，想到过体味变了
改变牛虻，也改变青草命运的
一群牛。水泥路上，看红绿灯，靠右行走
向身边不安的一切接近

一群牛浩荡穿行
像我的慌乱，要多久
一条街总会平息下来，车辆，行人
各自卑微地奔忙
（2010、10、26改）

《那些木头纸片都要回家》

那些木头，不过是即将拆除的
房子，家具，一片生活的旧面貌
那些纸片，不过是呆在
纸篓里，路边上和众多废弃物中

破拆工人来了，拾荒者
手提空旷的蛇皮袋
他们穿过街道，走向所有木头纸片
仿佛在寻找失散的孩子
又像是，一支扶柩的长队伍

他们走一条路
像在另一个隐秘世界里，我们看不见
木头纸片都看见了
乖巧，服帖，一个跟紧一个
爬上斗车钻进袋子，尾随亲人

那些木头纸片都要回家了
走长长的路
从那个耗尽身心的站点，折返出生地
作为领受温暖的人，我们送送它们
2010、7、20

《芒果是什么心态》

一棵树站在那里，一群人
一定围在那里
他们原本差别很小，难以察觉
树上芒果，仿佛一堆说不清的重物
集体落在了肩上

一到夏天兀自开花，结果
快乐着熟透，庆幸着无人管顾的芒果
树上的人抢摘，树下的人见者有份
一粒，又一粒不被放过的
芒果，旁观者揪着
——如此诱人，芒果抱的是什么心

没有一丝风可以劝解，也无法让它们
说出声来。抱定腐烂的芒果
此刻，止不住地摇晃
止不住地捶打生养自己的土地
2010、7、16

《天真》
——给一场舞会的正经托词

别装
也别动我，你蠢蠢的刀子
我不是橙子
切开了，也不是酸中带甜的品质

冲水放歌，眨眼表示情调
那种生活
说了一句又一句
塞进我耳朵我就急
团团转转随絮状云来到大树下
谁乘凉，谁
没个闲人的样子谁就出局吧
夜是一幕深沉戏
留个白日的尾椎，有你有他要是没我
装什么戏文

挤在车上走十里自然还是
人间，尘土在呵气
汗在甩鞭，路面痛痒难耐了
我不搔首，不作看官
走的到不了，到的心存疑问
真见鬼
鬼扮猪吃老虎真像
谁相信的确是谁

窈窕淑女走来
一个男子施一个礼
一个。世界还真就当真
闲情了么
你说，装什么
难道要我这日子不愁吃穿
2009.12.6

《黄梁》

要出牌，先逆时针走一步
坐下，别受顺时针的气
别管到手的花色，和它绚丽的明里暗里
夜晚，全世界的人都坐在桌前了
一边的手势抬一抬
这场兄弟间的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