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要观察江南知识分子是不是有叛逆行为

杨念群：观风是观察知识分子是否有叛逆行为，包含了清代君主对江南知识分子的基本定位。

精彩语录：

　　他是要观察江南知识分子是不是有叛逆的行为和叛逆的举动，所以叫观风整俗吏，在江苏、浙江、安徽、广东，都派了这个。所以，观风这两个字实际上已经包含着清代君主对江南地区知识分子的一个基本定位。

　　乾隆是否被江南腐蚀了

    主持人:听了您刚才的解释，我想江南可能对于清朝的皇帝来说有两重意义，一方面它是一个很奢侈的生活象征，是很丰富的文化的象征，但是另一面它可能是一个反叛的来源。

　　杨念群:你这个观点我非常同意，因为什么呢？因为我有一个看法，其实满洲的皇帝在入主中原的时候早期还是比较简朴，不是很讲究，但是他到了江南之后面对江南的花花世界－－

    主持人:被腐蚀了？

　　杨念群:也可以这么说吧(笑)！但是我觉得是一个互动的过程，也可以说是腐蚀。我们知道，徽商在江南势力非常大，他南巡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批示，就是谕旨：千万不要动用民间的财产，我们所有的费用都应该从内务府自己出。但后来他就根本做不到，他到南方花销太大了。你想他成千上万的兵丁，拖那个龙舟就得好几千人，还有上万匹马。所以最后乾隆这些来源是从什么地方－－是盐商的捐款。盐商有一部分捐款是用于赈灾，有灾难了来赈济，但实际上有一部分费用是贴在乾隆整个南巡非常浩大的开支上，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来源。但是他每次都说，我们崇尚节俭，禁止奢靡。实际上。整个南巡过程是开销非常大的过程。有一次，地方官设计放烟火的场面，龙舟竞渡、万众欢腾。据说当时他的母亲过生日时，搭建的那个彩棚绵延几十里，有点像现在咱们过年的感觉。各地方都纷纷搭彩棚，而且极尽奢华，乾隆几次说不要，怎么能这么奢华？太后也不太高兴，但实际上这变成了明着说，暗地里大家都是在不断那个什么。

　　还有一个，就是他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部门，叫转运使，实际上是控制盐的专卖的这样一个机构。转运使由什么人来承担职责呢？很多的转运使叫包衣，汉人包衣就是从小养在皇宫里面，他们都是汉人，但同时他们那些习惯都是满人的习惯，比如骑射，包括武功也很高，这批人就被放在盐运使这个位置上。有两个职能，一个职能就是帮着乾隆和康熙来搜刮财物，比如你看中什么，我就可以想办法通过盐运使。还有一个就是变成了耳目，比如他安插在扬州这个地区，一方面他经常跟那些人喝酒聊天，诗做得特别好，这些士大夫也非常认同他们，觉得都是朋友，在这种情况下转运使又经常写小报告。所以这个制度非常特殊，你看皇帝表面上非常崇俭，但实际上非常奢靡，他的服装也是这样的，很多服装都是专门织造，他布置手工去做，一件龙袍花费的那个数字就骇人听闻。但从汉人的角度来说，一直酝酿着对皇帝的不满。

　　雍正时期有一个非常大的案子，叫曾静案，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呢？湖南一个人去陕西递了一个反书，他说你岳钟琪是岳飞的后代，你为什么不造反？雍正就很生气，很多人说曾静大逆不道，必须凌迟处死，雍正皇帝说不能这样，我们应该把他彻底征服，征服他的心。曾静的反叛思想来源什么地方？就是江南一带叫吕留良的一个人，吕是一个书生，写出的文章显示出对清朝的不满。乾隆看了这个之后恍然大悟。绿的文章说，像南宋一样，我们明代像南宋一样应该搞割据。那个著作里面出现最多的一个词就是残山剩水，他认为明末的人生活在一个残山剩水里面，这个残山剩水原来是大好河山，完全被满清的鞑子给玷污了，所以我们要把它恢复到一个非常好的样子。雍正采取的方式是什么呢？把曾静关起来天天写思想汇报，慢慢就把脑子洗过来了。一年以后，曾写了一篇非常有名的长篇思想汇报，叫《归仁说》，就是我彻底归顺了，我原来非常不好，我怎么怎么不好，怎么怎么对不起皇上。后来雍正就派了两个宣传队，一个宣传队由曾静带队到湖南专门宣传。然后，他把所有的谕旨包括写的思想汇报汇聚成一个语录，每个书院和官方学校都必须配置，甚至到人手一册。另一方面，把吕留良的尸体从棺材里挖出来，焚尸灭迹。乾隆是按照他父亲的这个路子走，他们一直在警惕江南地区到底会出什么事。

　　主持人:看来这个皇帝也真是不好当，其实不管是乾隆也好，还是康熙也好，他们下江南时都打着一个旗号，叫做观风，这个观风到底是怎么一个意思呢？

　　杨念群:观风实际上也是挺有意思的一个概念。这个观风，我们从字面解读就是观察风俗，但是观风你可以有很多解读。在唐宋都有观风史，但是他的职责是什么呢？比如在江南这个地区考试，因为江南文人辈出、文化荟萃，所以自宋以后每年中举率非常高，他们都非常重视。其他地方，像湖南据说近代到了晚清才出了一个什么举人之类的。所以，说要派一个官员到考场调阅考生的卷子进行复核，看是不是考官公正廉明，这就叫观风，完全局限于对江南知识分子考卷内容的复审上。

　　到了雍正时期，实际上起了一个新的名字，也叫观风。实际上这个观风跟原来那个考试的风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是要观察江南知识分子是不是有叛逆的行为和叛逆的举动，所以叫观风整俗吏，在江苏，浙江，安徽，包括广东，都派了这个，所以观风这两个字实际上已经包含着清代君主对江南地区知识分子的一个基本定位。

　　主持人:乾隆还有一个称号，叫“马上皇帝”。

　　杨念群:对，他实际上经常去避暑山庄接待外国元首或少数民族部落的首领，达赖、班禅都在那个地方接待。他有一个想法，学术界的说法叫一君多主：我是满人的皇帝，同时也是汉人的皇帝，同时也是所有这些人的皇帝，所以他有很多封号，比如说他有藏人给他的封号，有满人的封号，有汉人的封号，预示着他统治的方式跟汉人是不一样的。一君多主，君临天下。但他有根据各地区传统习俗形成的一种统治方式。南巡刚才我也提到了，他有一套想法，就是他去海塘，考察河工，还有一个想法，尽量把江南的文化带到北京，同时把北京的文化北方的文化跟南方的文化争取交融起来。这个交融和影响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比如扬州。扬州不知道大家去过没有，瘦西湖，大家注意到没有，在瘦西湖那一带出现一个白塔，那个看起来不大协调，好像本来是江南园林，都是很文秀的东西，出现一个北方的东西，这就是乾隆做的事。到了江南之后，他觉得这个地方应该怎么样，然后就要把北方的一些文化带进去，所以他就把北方的文化注入进去。但注入不仅是一个简单的所谓文化欣赏的问题，我觉得还有一个所谓建立他的合法性的问题：就是你不能有单独的江南园林，我必须用这样一种比如切入一些白塔的建筑形式，我从整个建筑形式的规范上控制你的心灵，来改变你的欣赏品位，来彻底把江南风味扭转，把我的帝王品位带到你整个江南的欣赏脉络里去，使江南这个味道发生变化。这是他一个非常重要的意图之一。这个意图也达到了，比如我们看到了颐和园，一些景点实际上都带有江南园林和北方园林互相融合的趋势。背后的逻辑就是说：我怎么样控制怎么样使我的整个统治更加合法，因为你接纳了我这个白塔，就意味着你江南这个地方的地形地貌整个品位发生变化了，你就对我北方的包括君主的品位有所认同。

　　后来的盐商也是非常积极地去迎合这个品位，出钱出力，然后建造了很多类似的东西，咱们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江南风景了，变成当时的一种流行时尚，我觉得这个是挺重要的。

　　乾隆四处题字自有他的心思

　　主持人:但这个“马上皇帝”的意思是什么意思呢？

　　杨念群:“马上皇帝”就是说这个人不是深处宫中，他经常骑着马，坐着轿子到处游历，北京附近的盘山他就去了很多次。他有很多行宫，而且走的地方非常多。

　　主持人:喜欢到处走的一个皇帝。

　　杨念群:比如他到山东去拜孔庙，然后他还有题词，他到处提匾额，他的墨迹很多，他书法当然很漂亮，他提一个书法的时候把一个匾挂在某一个地方的时候，就预示着实际上是一个符号，这个符号就有点像镇塔之宝一样的，他认为这是一个符号，会影响到世子本身的一种认同，所以他花的心思非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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