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合一是中华文化的根本,那天人合一到底是什么意思,如何才能做到天人合一呢?
曾仕强: 西方人他有哲学,可他到中国看来看去就会讲‘你们中国哪里有哲学?根本没有哲学’。我们当然不方便也不需要跟他争辩,所以我们还是很客气,说‘那我们有什么?’他说‘你们啊,只有一大堆礼仪和笑话。’我觉得他们也很聪明。我们本来就是一大堆礼仪和笑话嘛,一个文化变成大都大家都很熟悉的东西才能产生化的结果。所以为什么百姓日用而不知?就是因为他已经在做了嘛,他24小时都在做的事情他要知干什么?一个人到了不知而行那就非常熟练了。我们是没有哲学的,我们也不必往自己脸上贴金硬说有。
哲学这两字是日本人搞出来的,日本人是专门拿人家东西的,他们叫拿来主义。日本人到了欧洲一看,啊,你们有philosophy,然后他又把中国的两个字拿来,叫“哲学”。日本人一手拿西方的philosophy,一手拿中国的“哲学”,就把它拼凑起来,就说哲学就是philosophy。
其实这也不太对的,凡是翻译的东西其实都有问题,严格讲起来我们中国人只有一门学问,叫做道学,只有一门学问,大家一想到‘道’就想到道家,其实也是不对的,儒家不讲道吗?法家不讲道吗?诸子百家哪一家不讲道。可见道才是我们共同的学问。但是我们要小心,我们从汉朝以后就搞错了,就开始没按《易经》的思维往下走,我们把道很器分开了。
中国人讲道一定连带有器。中国人理想一定要跟实际联合在一起来,不能纯粹地理想。外国人不是,外国人如果说“这个很理想”就表示不实际;“这个很实际”就表示它没理论根据。中国人不是这样,中国人他一切是合一的,因为《易经》告诉我们,本来就是合一,阴阳是合一不能分嘛。这样各位才知道中国人讲天人合一,他在讲什么?就在讲天地人合一,不是纯粹的天与人合一。因为中国人知道,天不能单独存在,天单独存在就没有功效。所以凡是我们讲天时一定地含在里面;讲地时一定把天含在里面。
西方人太重视眼见为真,太重视了。我们中国人知道世界上有你看得见的部分就有你看不见的部分,而往往看不见的部分在决定看得见的部分,这是西方人很遗憾的地方。你看到天你要想到地,你看到地你要想到天,缺一不可;你讲道时不要忘记它要使用,这个道才有用,否则就没有用的;当你谈理想时你要知道你要落实,你不落实这个理想就是空谈。我们是合一的,没有分开的。西方哲学家都是把自己关在象牙塔里,你去看好了,他们的哲学家跟老百姓差太远了。
中国,你去看好了,老子、孔子、孟子,凡是值得我们推崇的圣人,他都是生活在我们身边的,他讲的话我们都做得到,才叫圣人。如果他讲的话在半空中吊着,老百姓一点感应都没有,那他讲的都是废话嘛,有什么用?天人怎么能合一?这也是外国人每次看到我,都觉得你看笑话,又是一个笑话,天那么高,你人有多高,你跟它合一啊,只有你们中国人才会做这种梦想!他不知道,在你看得见的部分天跟人永远没办法合一,没法合一,那是做梦。
在西方人的思想里天跟人没法合一,为什么?因为他所谓的天就是God,God就是上帝,上帝永远高高在上主宰所有人类。中国人不是,中国人只要你有很了不起的贡献,很了不起,人家说你“哎呦,你真神啊”,你看他马上变神了。天底下只有中国人跟老天爷关系最友善,最密切,最好。
我们从天那边得到很多哲学,这个一点不迷信,因为我们所谓的天就是自然,没有其他的东西。你看整部《易经》它就告诉你自然的阴阳变化,如此而已。不是阴消阳长就是阳消阴长,其它没有了,还有什么?你看一个人,如果你头重脚轻,你就知道阴阳失调了,很简单嘛。你一定要使脚底下气比较足,上面比较维持空的,你才有用,杯子倒满了水它就没用了,杯子要保持空的,你可以装酱油,可以装醋,可以装蜜,什么都可以装。
看不见的部分比看得见的部分还要重要,它的功能更大。天人在哪里合一?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合一,哪不是神吗?不是神,在你的心中合一。所以什么叫天人合一,就是天理跟良心合一就叫天人合一。就是说你想事情要凭良心。良心从哪来?从天理来嘛。所以后来我们把“天理良心”这四字浓缩成两个字,叫“天良”。就叫天良。中国人只要被骂“你这个人没天良”,那这个人不要活了,他完全没有价值。人存在的价值就是你有没有天良,有没有天理良心。
曾仕强教授指出,所谓的天人合一是指天理和良心的合一,那具体如何做才能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呢?
曾仕强:我们要了解,自然它对人有一个很独特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孔子把它提炼出来,叫做‘仁’,仁爱的仁。所以孔子的中心思想就是一个仁字,那你问孔子什么叫仁,他就告诉你“仁者人也。”你看那个“仁”字就是两个“人”嘛,一个人一个二,仁者,二人。两个人相处就叫仁。你对他不好,你害死他就是不仁;你对人家不诚恳就是不仁;你对人家没有信用就是不仁;你做人家儿子,对父母不孝敬就是不仁。一句话就讲完了。
那仁是什么?仁就是人与人互动的那个最基本的东西,叫什么?两个字,叫道德。孔子了不起的就是告诉我们,人除了尊重自然外你要重视人伦道德。我想中华文化就在这两个里有嘛,一个顺应自然,一个自我修炼提高品德修养,其他没有了。所以整部《易经》它不是自然哲学,它也不是伦理道德,它是自然+伦理。自然叫天理,伦理叫良心,天人合一就这么来的。
天人合一就是说你要顺应自然,你不要一天到晚想要征服自然,想要改造自然,你不要,那最后你没有好处的。你看我们现在都知道,当你地上高楼大厦盖得越多时你就知道地下已经掏空了,随时可以下陷的。一阴一阳之谓道已告诉你很清楚了,是你人类要这样做,你认为你了不起嘛;地上堆得越多,地下越空,当它支持不了时就会砰地塌陷了,我管你呢。人要有道德老天才会保佑你。所以《易经》里有一句话,是大多数人都解释错了,叫做“自天佑之,吉无不利”,我们常说:这是老天保佑啊,所以我才大吉大利。不是这么回事,老天不可以保佑任何人,否则它就不公正了嘛。你看我们说老天就说它公嘛,天公,天公。我们为什么那么尊重老天?就是因为它很公正,我没说它公平啊,因为世界上根本没有公平这回事,那都是人类骗自己,什么叫公平?我不知道什么叫公平。你看你手指头伸出来,五个手指头都不一样长嘛,哪来公平?人类创造了很多奇怪的名词然后自己骗自己。老天只有公正一点不公平,它该下雨就下雨了,就算很多人抱怨它也不管;它该干旱就干旱了,你们怎么说它都不在乎,天都没办法公平的你说人能公平吗?这不很奇怪吗?天没有私心但它很公正,它不会保佑任何人。天保佑你那别人怎么办?那不就抗议了吗?天是看你怎么样它就怎么样对待你,这就对了嘛,所以一切靠自己,那个“自天佑之”,把“自”摆在前面把“天”摆在后面,就是孔子所讲的,尽人事叫做自,听天命叫做天。我该做的我都做了,结果怎么样我不知道也无权过问。你能过问什么我问你?你说我做十年计划,我考虑得很周密,我执行力又很强,大家也很配合,三年你就死了,那你有什么办法?你能怎么样?
其实老天爷要帮你忙是怎么帮的?很简单,就是说你们几个人在竞争,因为你们人类喜欢竞争嘛,老天是不鼓励竞争的,你看植物各长各的,各安其位,为什么要竞争呢?你说不对啊,动物也会竞争的,那个兔子被狼吃掉了,狼比兔子厉害。我也不认为是这样的,那个是老天安排狼来吃兔子的,也没有什么残酷可言。你说怎么是这种理论呢?我问你,哪一天兔子都没有人吃的话,那就大量地繁殖,最后统统是兔子,而且也不紧张,过好日子,一只比一只胖,那兔子全完了嘛。上天有好生之德,它希望每一物种都能生生不息,它必须要受到锻炼。所以你看它一物克一物,你虫长大长大,就是给鸟吃的,你能躲过鸟你这个虫体质就比较好,你躲不过,吃掉就吃掉,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所以你如果从这个角度看,你会说,幸亏有东西会去追兔子所以兔子跑得快,它就留下来,这叫做优生学。今天人类给它一个学问就叫做优生学。天人合一,自然加道德,一切你自己判断,所以孔子才会告诉我们,一切反求诸己。你不要以为眼睛是往前长的就老看别人,不要,你反求自己,任何危险的事情发生先问问自己,我一定有什么过错,不然不可能这个样子,一定是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才会这样,你就不断成长,真的不是老怪别人,这个那个,因为什么?因为你眼睛是向外长的,你只看到外面了,而且你只相信你看得见的东西,从不相信你看不见的东西,那就完了嘛,那不要讲了,你有什么好讲的。天底下看不见的东西远比看得见的东西要多得太多太多。你看看天你只看到云,还看到什么?上边有很多波你看到没有,没有。但它存在啊。要不然你打手机怎么打得出去。我们现在慢慢知道有很多东西是看不见的但却确确实实存在。
顺应自然,提高自我品德修养,把自然和伦理结合在一起是实现天人合一的方法,但现在的人类却经常做违背自然的事情,那他们具体有哪些行为呢?
曾仕强:我们看到大自然应该自己觉得很惭愧,因为所有动植物里面只有人类最贪婪,样样要,还不够,还要更多。你看动物没有这样啊,动物从来没有这样,你看树木它规规矩矩长那里,就这样长了,树木没有要申请搬家的,没有。你那个种子丢在哪它就在那尽它的力去生存。
我请问你,植物是同样地种在一起比较好,还是东种一颗西种一颗,种不同的东西比较好?植物是要丛生的,不能同样东西种一样的,不行,为什么?因为动物它可以跑,这里不合适我跑那里,这里没吃的我跑那里。而植物它不能跑,只能在那,所以它靠什么?靠它的气,植物就靠那个气而已,我用我的那个气告诉人家我存在这里,我需要蜜蜂我就用我的气把蜜蜂吸引过来;我需要苍蝇我就用我的气把苍蝇吸引过来,我需要什么,我就靠我一股气。所以人为什么要争气,从植物学来的。所以那个植物如果不新鲜的话,那个气没有了,你吃了等于白吃。
我们今天不是市场化嘛,搞这样搞那样,然后长期储存,把这里的运到那里,那都白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当地有这个需要老天才会长这个东西供应这个地方的需要。你看需要吃辣椒的地方它就盛产辣椒,你那个水土不需要吃辣椒,你吃辣椒干什么?只有增加火气。那你长一大堆辣椒干什么?现在不是了,现在人类自作聪明,没有,那就种。然后呢冬天吃西瓜,我不知道冬天吃西瓜干什么?就表示你有花样而已。
为什么有的东西这里有那里没有,就是因为这个地方需要那个地方不需要,那长它干什么?你看热带有热带的植物寒带有寒带的植物,这才是老天很巧妙的安排,人类就把搞乱掉了。还有一种更可怕,就是你很喜欢从国外带一些什么种子进来。很多人是犯了这个毛病,为了造纸,那个纸需要树木长得快的,就全世界去跑,找到一种树木长得非常快,那成本降低了,就把它引进来。一引进来,那个树把所有本地的树统统吃光了,那你不是造孽吗?太多这种的案例。从国外引进一种小动物,它进来把本地很多动物都破坏掉了,后悔也来不及了,因为你已造成事实了。它植物会吃植物啊,动物会吃动物的,每个人都去抢地盘嘛。那老天说,这是你们人要这样做的,关我什么事?我给万物都有适当的地盘,让你好好发展,你不,偏要这样,搞得天下大乱。所以现在你看,一会这出问题一会那出问题,就是我们长久以来我们很相信西方的那四个字,叫做人定胜天。我不晓得金融风暴后大家还相不相信人定胜天,我不晓得。
西方社会人定胜天的信念导致人们做了很多违背自然的事情也造成了很多严重的后果,那中华文化与其相比又有哪些特点呢?
曾仕强:各位会不会问,中国人不相信人定胜天,错了。我们这些最大的问题是说我们做中外文化比较时经常犯一个毛病,就说西方有的我们没有,我们有的它没有。没有这回事!我们说“全世界有的中国都有。”那你不是太自大了吗?没有,因为《易经》它是无所不包的嘛,大到没有外面的,所有都包容在里面。这样各位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中华文化一定会复兴,因为地球村只有中华文化有那么大的包容性。我们对任何民族、任何文化统统尊重不予排斥,因为我们不要求全世界都一致,没有,我们要求大同,但我们知道有小异,所以叫求同存异。
天,无所不包,求同存异;人讲良心,求同存异;爸爸也不要要求儿子跟自己完全一样,他干嘛跟你完全一样,他是他你是你。一句话讲完了,子女是父母所生但绝对不是父母所有。你有生育他的权你没有拥有他的权,你没有。所有权在他不在你,这非常清楚的道理。如果所有权在你,那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爱捏死就捏死,没有,那是犯法。因为他是一个个人你也不过是一个个人而已,每个人都有他的生存权利。不能说儿子是我的,儿子是你生的但不是你的,搞清楚一点,这样就好了嘛。一个人最要紧就是观念要清楚,观念清楚你什么烦恼都没有,观念不清楚什么都烦恼。
儒家所讲的反求诸己其实就是天人合一的一个实施方法。汉朝以来我们太重视“道”而忽略了“器”。所以西方人他就起来了,他专门从“器”去发展,现在的话叫科技。它科技发展了四百年,把中国人整个信心都压垮了。但这个时候全世界都知道,只有“道”救得了人类,但是“道”是把“器”包括在内的。千万搞清楚。我们不能再犯以前的毛病,我们一定要天人合一,理想跟实际要合一,所讲的话跟你的行为要合一,自然跟道德要合一,凭天理良心来走未来的路。
所以人的第一个修养是什么?中国人为了天人合一他就酝酿出第一个修养,叫做虚怀若谷。你没有怎么大的肚量怎么能有那么大的包容心呢? 你老看这个不顺眼老看这个不对,尤其看到中国人就讨厌,那你做中国人干吗?不要做好了吗?我在海外经常看到说,我们中国人只要看到中国人他都会在一起,我就过去问‘你不是很讨厌中国人吗,怎么老喜欢跟中国人在一起?’我跟你讲很多华侨一辈子不讲英语的,你看到了哪他都是讲中国话,这是外国人最气的一点,怎么老讲中国话?你为什么不讲英语?中国人说‘我干嘛讲英语,这是我的母语,我干嘛讲英语?我讲英语是不得已的事情’。你从这慢慢去整理你的思维,你可以过一个很愉快的生活,你的家庭就好奇好,邻居就会相处很好,我想这才是人的最高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