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小小说 |
三德叔的斑马线
张格娟
三德叔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土窝”。我就不明白,他自己那个土窝有什么好呢?
一间低矮的茅草屋,一伸手能碰到房檐,唯一的好处,就是眼界宽一些,能望着对面忘情谷秀丽的风光。可再美的风景,看久了,也就没啥看头了,不是常说,熟悉的地方没风景嘛,可三德叔总是扛着大烟杆出神地望着对面的风景发呆。
三德叔是一个瘸子,他一生无儿无女,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生活着。父亲在临终前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不肯合眼,我清楚他老人家的心思。就在他的床前立下了军令状:三德叔老了,我养活他。父亲这才微笑着走了。
父亲走后,我就想把三德叔接到城里来,可三德叔不肯。三德叔说他对城市有一种深深的恐惧和怨恨。
那年,三德叔刚满十八岁,为了供我上学,他就瞒着我的父亲悄悄地扛起了铺盖卷,来到城里打工。可不幸的是,他从脚手架上自由落体后,就落下了病根,他的腿从此瘸了。两条腿走起路来划着圈,一瘸一拐的,的确有些别扭。就因为这个,三德叔恨上了城市。瘸了的三德叔一辈子也没娶到哪怕丑一点傻一点的三婶让我们瞧瞧。
三德叔依然不去城里,可经不住我的软缠硬磨,他终于勉强答应跟我来到了城里。
刚进城的三德叔,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好奇。他盯着城市中间的斑马线,感慨地说:“城里人真是钱多的没地儿花啊,这大街道也涂白线,就像头顶扎裤腰带一样多余。我笑着说,叔啊,那不是多余的,那叫斑马线。
斑马线?三德叔疑惑了。他茫然地问:“斑马走的线?人往哪走呢?城市里有斑马?”我被三德叔的一连串问题弄的哈哈大笑了。
我就耐心地给二德叔讲:“斑马线是人经过的,这一道一道的白线像极了斑马身上的条纹,所以叫斑马线。如果你经过,所有的车辆都会停下来让路的。”三德叔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后来,三德叔学会了独自走斑马线,他也知道了红绿灯,三德叔感慨地说:“这城市变化还真大,那电子眼在哪儿一闪红色,所有的车辆都停了下来,比我在村里吆喝驴子那么大的声音都管用。
尽管这样,三德叔还是觉得乡下好,他天天念叨着,我得回家去,我那个土窝怕是又漏雨了吧?对面的山谷的花也开了吧。这城市的人太多,可就是没有一个和自己唠唠知心话的。
我想,三德叔怕是寂寞了。我就和妻子商量着,给三德叔找一个老伴,当我们发出征婚启事后,也收到好几封回信,我们打算让他去和那些老太太见见面,成与不成都无所谓,也算是见见世面嘛。可谁知我的话还没有落地,三德叔急了。
三德叔气呼呼地走出了家门,我和妻子紧跟在他的后面追赶着。可还是出事了。三德叔经过斑马线时,被一辆急驰而来的摩托车给撞上了,三叔临终前还是不肯相信,他说了,这电驴子咋就挣脱缰绳了呢?三德叔死了。
按照他的一遗愿,我将他的骨灰送回了老家,埋葬在叫忘情谷的地方,那里孤零零地立着一座坟,坟头芳草凄凄。
据村里的老一辈讲,那个叫山花花的姑娘,曾经是三德叔的相好,只因为她的父母嫌弃三德叔是一个瘸子,将他硬嫁给了外村的一个木匠。结婚的那天,姑娘上吊自杀了,从此后,三德叔终生未娶。听着这个凄然的故事,感觉像在听古典的《梁祝》一样让人伤怀。
我在三德叔的坟头上,用石灰划了一条通往山花花的斑马线,不知道,他们能否相会......
(有删改)
4.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篇设置悬念,三德叔的“土窝”有什么好呢?他为什么总是望着对面的忘情谷发呆呢?这也为后文情节的发展埋下了伏笔。
B.小说中的“我”知恩图报,孝顺善良,不仅赡养三德叔,还关注他的情感需求,但结果却事与愿违,酿成了悲剧。
C.三德叔对城市既恐惧又怨恨,恐惧的是他在城市发生事故导致残疾,怨恨的是他因为腿瘸了而没有娶上媳妇。
D.小说最后写“我”在三德叔的坟头上,画了一条通往山花花坟上的斑马线,意在表达“我”对逝者的一种美好的祝愿。
4.C 此题考核对文学作品的思想内容与艺术特色的综合赏析能力。答题时要求明确具体的考核的要点,然后结合文章内容判断正误,题中C项,“三德叔对城市既恐惧又怨恨”错误,“恐惧的是他在城市发生事故导致残疾,怨恨的是他因为腿瘸了而没有娶上媳妇”是“我”对三德叔恐惧、怨恨内容的解读。故选C。
5.小说结尾耐人寻味,这样的安排有什么好处?请简要分析。
5.结尾照应开头,揭开了开篇三德叔留恋自己的家,总是望着对面的忘情谷发呆的悬念。塑造了三德叔重情、执着的形象,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悲剧也成为三德叔的感情寄托。照应题目“三德叔的斑马线”,揭示题目含义,深化主题,引人深思。
此题考核分析文章的结构的能力,答题时要先明确结尾的内容或结尾的方式,然后从结构、人物的塑造和主旨情感的表达的角度分析作用,此题从结构的角度看,结尾照应开头,揭开了开篇三德叔留恋自己的家,总是望着对面的忘情谷发呆的悬念;照应题目“三德叔的斑马线”;从人物塑造的角度看,塑造了三德叔重情、执着的形象,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悲剧也成为三德叔的感情寄托;从主旨的角度看,揭示题目含义,深化主题,引人深思。
6.小说为什么以“三德叔的斑马线”为题目?请结合文本进行分析。
6.斑马线是故事发展的线索。三德叔进城生活后的主要事件是围绕斑马线来写的。三德叔进城生活后首先认识的事物就是斑马线,然后学会了自己走斑马线,最后死于斑马线。增加了悲剧的意味。斑马线代表安全通道,是对城市恐惧、怨恨的三德叔再次来到城市之后对城市产生信任感的标志,结果三德叔却死在斑马线上。寄托美好的祝愿。忘情谷有三德叔一生忘不了的情,也是三德叔的感情寄托之处。“我”在三德叔的坟头上用石灰画了一条通往山花花坟上的斑马线,将两位逝者连接起来,代表“我”对他们的美好祝愿。
此题考核赏析文章的标题的作用,答题时注意从标题的含义、标题在结构、人物塑造、主旨表达上的作用以及特殊手法运用的角度分析,此题从结构看斑马线是故事发展的线索;从情节看,增加了悲剧的意味;从主旨和情感看,寄托美好的祝愿。答题时注意结合文章的内容具体的分析。
【点睛】此题考核分析文章的结构的能力,注意考核标题的作用,分析文章的标题一般先答出含义,然后从文章的和情节、结构、人物(或物象)、主旨的关系的角度进行。情节主要分析文章的情节以什么为主,结构看文章的标题是否能串联文章的内容或是否是文章的线索,人物(或物象)看标题是否能暗示人物的命运或性格(物象)的特征,主旨上看是否能够暗示或点明主旨,有时还从制造悬念和吸引读者的角度进行分析,有时还要分析标题中艺术手法,如双关、反语等。
标签:
杂谈 |
分类: 小小说 |
扶贫
文/张格娟
收拾妥当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我决定明天就去扶贫点查看一下村民受灾情况。
咚、咚咚,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门刚拉开了一条缝,他便携裹着一丝冷风从门里挤了进来,对我一脸讪笑。一顶脏兮兮的旧鸭舌帽,有点五十年代的感觉。他将双手操在棉衣袖筒里,有几处棉絮都露在外面,白花花的好扎眼。棉裤子短了半截,脚脖子微微红肿着。脚上那双旧帆布球鞋,两只大拇指早已探出了脑袋。看到他,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我几乎是喊出了声:“毛三”。
他嘿嘿一笑说:“是,是啊。张,张技术员,我,我跟你说,说,说个事儿。”他一直结巴着,听他说话得费点劲儿。
我端来一杯水,示意他坐下慢慢说,他低着头却不言语了,两只手来回地搓着。
为了打破僵局,我决定从去年扶持他们的大棚蔬菜问起,更何况毛三是我“一对一”的帮扶对象。
我说:“毛三,你的大棚蔬菜效益怎么样?你带我明天去看一下,受灾情况严重吗?”
我的一连串问题可能触及到了最敏感的话题,毛三更紧张了,他的屁股在椅子上局措不安地扭动着。
一阵长久的沉默。
“毛三,你给老娘滚出来。”门外传来一声吼叫,毛三手哆嗦着,手里的杯子也掉在了地上。
我拉开门,毛三媳妇双手叉在腰间,没等我允许,她径直闯了进来。拧住了毛三的耳朵问:“你找侯七去了吗?”
毛三啮着牙,嘴唇哆嗦着。显然他被拧疼了。
这两口,有官司。
可清官难断家务事儿,我得静观其变,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事非得大打出手呢。
有时候真怀疑这俩口子是造物主有意的安排,毛三媳妇,开口就像竹筒倒豆子,嘴没个空闲的时候。
这个女人,腰身长得麻袋儿似的,有点儿像《刘老根》里面那个药匣子的老婆“大辣椒”她经常双手叉在腰间,离八里地也能听见她的大嗓门在吼。
外面已经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村民,没办法,我只好当一回清官了,断一断这家务事儿。
毛三媳妇听见我的话,她才撒了手,她冲我笑了笑说:“张技术员,我也想脱贫致富,可这毛三是个稀泥糊不上墙的主儿,成天靠在向阳处晒太阳。”
一边说着,她扑通一下坐在地上,大声嚎哭着,那声音有点唱秦腔的味道了:“我的命咋这么苦呢?遇到这么没本事的男人,他们都看不起我。”
我这才从她的哭诉中听明白了,工作组给他们家投资建的大棚,毛三这个懒汉,趁媳妇不知道,把大棚租给了侯七,自己整天操着手等着收租金,用他的说法,不用风吹雨淋的,照样拿钱。按当初的说法,侯七付给毛三两千块钱租赁费。
可事情偏偏不凑巧,侯七的大棚蔬菜在前两天的暴雨中全被摧毁了。当然,村里不止侯七一家,几乎全军覆没了。侯七的两个大棚损失最严重,当初毛三给侯七租赁的时候,只有一个口头协议,并没有任何书面的字据。
毛三媳妇一看受灾了,催着毛三是去侯七家要租金。
毛三去侯七家里时候,侯七正在炕头生闷气,毛三不好意思再张口,又退了出来了,他怕老婆问起,只好来找我,当然也就发生了开头那一幕。
村民们都抱怨,扶贫没让他们脱贫,反而更穷了。
为了安慰大家,我把这次工作任务提前向大前透明了。领导上交待了,先安抚受灾群众,鼓励大家继续种植大棚蔬菜,工作组给群众经济和技术上的支持,帮助他们种植生长期短一点的反季节蔬菜,争取春节上市,弥补大家的损失。
历经了风雨的群众们,领到了补偿金,他们从暴风雨中重新站了起来。
侯七是守信用之人,他给了毛三租金,鼓励毛三自己种植大棚蔬菜。
毛三又一次咧着嘴冲我嘿嘿地笑了。
(后记)再次见到毛三,是两年之后,毛三穿一件干净的夹克衫,开着一辆农用车,拎着一筐新鲜的的蔬菜到城里送给我,人也好像年轻了许多。他冲我嘿嘿地笑着,媳妇朝他后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说:“死相,还不赶紧给张技术员说一声‘谢谢’。”其实,我要的不是一筐蔬菜和一句谢谢,我想要看到他们彻头彻尾的新变化,无论外表和思想。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欣慰地笑了。
发表于《市民周刊》2009年10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