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和悲剧到底哪一个先来，谁都预料不到，就如同你在意或不在意的那个人到底爱你与否，不是你能说得算的。但是你能够主导的是在爱情中保持姿态，不卑微，不高亢，不矫揉造作，不事事逐心即好。爱情和占有，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如果硬要掰开来说，多数人都是在不懂爱的年龄先懂得了占有，在懂爱的年龄后，才懂得了爱情中并不只有占有。但无论怎样，请保持平常心，请在爱情留下的遗憾面前微笑，并嘲笑因为遗憾而带来的长久痛苦。

对于孙燃给我的伤害，我一直无法释怀，尤其是刚分开的那几天，我经常去我和他曾经去过的那几个地方发呆，像得了某种癔症的人那样，感觉魂魄游离失所，内心无法得到片刻宁静。

石楠跟孙燃大概相处了一周左右的时间，便好像终止了关系，因为我观察到的是总落单的石楠以及和另外一些女孩开始不断互动的孙燃，奇怪的是，我没有幸灾乐祸的感觉，反倒替表情哀婉的石楠感到惋惜。

“娜娜！”一天上午课间，孙燃摇醒趴在课桌上熟睡的我。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那张让我不能自已的脸占据了我的整个视野，我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两周前和他腻歪的时光中，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而他也仿佛坠入曾经的轨道，一个吻不偏不倚地落在我的额头上。

这一吻惊醒了我，我迅速站起身后退一步，皱了皱眉头，按着太阳穴，试图驱赶走因宿醉而带来的持续混沌。

“干嘛这么大惊小怪，好歹曾经是我的女人。”孙燃坏笑着望着我。

“你找错人了，石楠在那边。”我顺手指向石楠的座位方向，待我顺着孙燃的视线望向石楠的时候，发现她正在用一种怒不可歇的目光瞪着我。

孙燃十分自然地将我拉近身边，用一只胳膊环住我的脖子，朝我耳边轻声说：“娜娜，我最近手头紧，帮我凑点钱。”然后他便潇洒地走出教室，留下我跟石楠不知所然地站在原地，像是两个初次见面的情敌那般分外眼红。

我想到孙燃的从容，想必他处理这种场面已经太多次了。

这是我跟他不欢而散的第9天，在他看来我平静如止水，仿佛和他一样丝毫没有受这段感情的影响，殊不知是我要强的个性，不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认怂或出糗，在那场被我定义为“初恋”的情感中，那个绝对不能认怂或出糗的人便是他。

晚自习下了，我含着一根棒棒糖无精打采地收拾着书包，石楠突然大阔步地走向我，扯着嗓子向我挑衅：“娜娜，你今天必须跟我把话说清楚，要不你别想走出这个教室！”

“我有什么要跟你说清楚的？”我背上书包，抱着双臂上下打量着她。

“你跟孙燃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嫉妒我将孙燃抢走了，所以现在又想着法儿的勾引孙燃来报复我？”石楠对她臆想的推断很有自信。

她此言一出，我立刻觉得她的卑贱让我鄙视，但是我表现得出奇的冷静，“别乱想，我和他之间已经结束了。”

没想到她还不依不饶，对我的让步表示无法理解。

“你给我说清楚再走。”她伸手拽住我的胳膊，继续大吵大闹。

“你放开！”我已经没有耐心跟她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甩开她的手便离去。

我带着石楠的威胁不仅走出了教室，还走出了校门，心中暗想果然空口威胁之类的话，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我习惯性地来到学校的操场，跳上栏杆坐下，点燃一根烟，默默地看着在微弱灯光下打篮球的单畅和陆舷。单畅擅长的是花式街头篮球，他炫弄着他的球技，漂亮的过人转身抛转给陆舷，这个1.96米的男生接过球跳起扣篮，然后炫耀般地抓住篮筐荡来荡去。他俩的配合总是这么完美！单畅在看到我打火机忽明忽暗的信号后，拣起球向我跑来。

“嘿嘿……”单畅走到我面前扔掉球举起他的大脏手就要捧我的脸。

我躲开。

“丫头，好久不见了，想我没？”陆舷张开他的长手臂向我走来。

“我们家丫头当然是想我了，对吧？”单畅迅速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朝我吐了吐舌头，然后他坐在篮球上边晃边抽烟，短裤以下露出的黝黑小腿上盘着一条彩龙。

单畅和陆舷是好朋友，都比我们大。彼时的陆舷刚被父母安排至西安体育学院攻读篮球专业。而单畅正处于该上高中二年级的年龄，但是他个性张狂叛逆，不愿意服从家里的管教，便在本来该上学的年龄自作主张辍学闯社会，刚满18岁的他向父母夸下海口说绝对能混出个模样。可是我看到的他，成就却是在辍学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布满全身的日式纹身，以及越来越娴熟的花式篮球技能，除此之外，一脸桀骜的他吸引着众多女生的前仆后继。不过，他和孙燃不一样的是，孙燃需要主动出击觅食，而他完全可以靠他的外貌和气场吸引女生主动上钩。认识他的时候我正是坐在现在跟他说话的这根栏杆上发呆，不知为何他主动过来和我搭讪，而我和他出乎意料地能聊到一起，于是，我经常在放学之时来到操场和他瞎侃，他好像也是故意等我那般每天在学校放学的时间出现在操场，我们从来没有相互约过谁，却也能够这样不期而遇。

我拉回思绪俯视着单畅望着我的笑盈盈的眼眸，道出了心中疑问，“你跟孙燃之间到底打了一个什么样的赌。”我好奇为什么孙燃在和我分手时会提到这个赌注。

单畅脸上的笑意立刻僵住，有什么情绪开始随他的眼波流动，“难道我输了？”

“说吧。”单畅平日里什么事儿都顺着我，所以我知道他绝对经不住我的逼问。

等待答案的空当，石楠出乎意料地带着她的帮手来到我眼前。石楠粗略估计了一下我身边只有单畅和陆舷俩人，便仗着她带来的人多，嚣张跋扈地指着我的鼻尖喊到：“就是她！”声音因激动而变成了颤抖的绵羊音。

我嫌恶地拨开她指着我的手。

“呦，我还不能指着你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装牛X！”石楠用眼睛扫了一下我旁边的两个人，庆幸地又重新抬起手指向我面前逼近。

我再一次拨开她的手。

然后，她又一次执着地抬起手指。

这一次我没有理她，任凭她用手指指着我的鼻尖，我不动声色地吸着烟。

“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跟我解释清楚你跟孙燃到底怎么回事！”石楠情绪很激动。

“我也再告诉你最后一遍，关于孙燃，我没有什么可解释的。”当我说完这一句话后，石楠竟然伸出手拽住我衣服的领口，想要把我从栏杆上推下去。

我依旧默不作声，直到她推我的那一瞬间，我才安静地将指间夹着的烟头弹到了她脸上，灼热的细碎火光随着她的尖叫划过她的脸庞并溅出火星。

与此同时，单畅响亮的口哨划过耳际，我从栏杆上蹦下来，拽住石楠的头发后便用脚踢她的脸，石楠像一个快要溺死的人一样，张牙舞爪地哭喊着。事实上，已经没有人能顾得上她，她带来的五个男生已经被单畅唤来的人群殴散了。单畅等我占足了便宜之后，才过来从身后抱起我喊到：“丫头，快住手！”

我逐渐停止了叫骂，慢慢松开石楠的长头发。单畅看我乱蹬的腿渐渐平静下来，才敢把我放到地面上。我注视着蹲在地上抱着腿哭的石楠，脑海中闪现出许多我和孙燃以及她和孙燃的之间的画面，这让我觉得很难过。

于是，我也哭了。

“怎么了？伤着哪了？哪里疼给我看看。” 单畅以为我打架吃亏了，紧张地在我的脸上、裸露的胳膊上寻找着伤痕。

我摇着头，“这女孩是孙燃的现任女朋友，我呢，是孙燃上一任女朋友，我和孙燃在一起第四天的时候他便跟这女孩儿在一起了，被我堵个正着，我去质问，孙燃说要不是和你打赌，他才不会跟我玩玩感情。”我叙述地很坦然，但是我看出这种坦然越发让单畅觉得不安。

“一次闲聊，我向他提起了你，他恰好也在注意你而且想追你，我觉得你不会喜欢他那种类型的，就跟他赌他追不上你，他一口应允，说如果他赢了，我要请他喝一顿酒。” 单畅这样说。

“就为了一顿酒？”我哭着冷笑，“你知道么，我一直把你当作能读懂我内心的好朋友。”

“我知道，可是……” 单畅嘟囔着，我用手指抵住他的嘴，“你不是想喝酒么？今天我陪你喝痛快。”我起身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扯到操场外围的摆着小酒摊的小卖部。

我，单畅和陆舷，就我们三人一起喝了这顿酒。我四仰八叉地坐在椅子上，一杯杯地喝着酒，沉默地看着这两个人，气氛沉闷尴尬。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上涌地恶心致使我奔出小屋，我蹲在角落，呕出的不仅仅刚喝进去的酒，还有对孙燃那苟延残喘的感情。当它们从我的鼻腔和嘴中涌出的时候，我被呛得眼泪横飞，扶着的铁栏杆传递过来的冰凉让我产生强烈的不安全感。我紧了紧衣服，单畅的身影逐渐走入我的视线。

他用冰凉的手抹了抹我的眼角，仔细地看着我，我也直直地望向他的眼睛。目光柔软，月光也跟着柔软，“对不起，娜娜，我不应该和他打那个赌，我也不知道他那么混蛋。”他突然把我揽入怀，“跟我在一起好么？我可不是他那种混蛋。”

我轻轻地摇摇头算是给他一个不那么决绝的拒绝，嘴巴里却不由自主地嘟囔着提出疑问，“那你属于哪一种混蛋？”他无奈地笑笑，然后拿出一支烟用火柴点燃。用火柴点烟的习惯他延续了很多年，说是为了纪念，可我不知道他在纪念些什么。

就这样，我们沉默。在身体完全淹没在黑暗之时，我认真地看着他的脸在他划着又熄灭的火柴光线下亮了又暗。我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渴望着虚幻的幸福，期待着某种温暖。但是我唯独不期待他，不敢亦或是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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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可能是为了回避单畅吧，我连续好几天没有路过操场，直到有一天被陆舷堵在校门口。

我不耐烦地盯着他所投下来的巨大阴影。对他总是这样，抬头仰望他脖子会累，只有低头来回地踩着他的影子。我开始冷静下来的生活，就想这样冷静下去，至于那些我揣测不来的情绪，至少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娜娜，关于上次那个赌注，你原谅单畅了么？”陆舷的开场白让我觉得莫名其妙。

“没什么大不了的，过去的事儿就过去吧，我也没怪他。” 陆舷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单畅他……他出事儿了。”陆舷结结巴巴地说。

“什么事儿？”

“单畅昨天晚上出车祸了，人现在在家。”陆舷说完这句话眼中泛起涟漪，随后有眼泪滑落了下来。

我感觉像被重拳击中一样，瞬间产生看似虚幻的痛感，脑袋轰鸣。

“陆舷，我说了我已经原谅他了，你不用再编这些故事来哄我。”我摆摆手，转头向家的方向走去。

“他死了，你一定要去看看他！” 陆舷朝我嘶吼，我的身体被突然施加的力扯着拼了命地跑，直到被花圈深深地刺痛了双眼，才感觉到这些风景不是虚幻的。

“信了没？”陆舷颤抖着双唇。

“到底怎么回事？”我一遍又一遍地确认挽联上写着的名字。

“最近这几天晚上单畅一直在喝闷酒，昨天晚上，他喝完酒去飙车，结果撞上了转弯儿的大货车……”陆舷拽着我进入了单畅的家。我看见被修补好的单畅安静地躺在床上，嘴角还微微上扬，他穿着他喜欢的宽大长衣短裤，露出他几乎遍布全身的彩色文身，左胳膊突兀地展示着还没完全愈合的撒旦图腾纹身，它狰狞着对我笑。

它笑我不懂他，它笑我帮不了他，它笑我的自欺欺人，笑我的狂妄与自以为是……是啊，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一切很讽刺，很值得嘲笑，更何况嘲笑我的是在黑暗里主宰一切丑陋与暴行的撒旦。

我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带着不知道是什么的心情逃离了这座坟墓，闯入一片漆黑的城市之中。我想起前几天和他分别时他留在我印象中的还是一张带有微笑的脸，而现在确是一片僵死……

单畅的离去留给了我一些永恒的未解之题：关于我和他最后一次对话中他提到的那种爱情，他到底抱有什么样的态度？他情绪上的持续低迷，是否跟我有关？如果是，酒醉后车祸致死，我是否应该承担一部分的责任？我对他的拒绝，到底是对还是错，如果我不拒绝，他的生命是不是不会因为醉酒飙车而终结？

对于单畅的离去，我从初期的悲伤到思考上述这些问题花了我好久的时间。我有一块悲伤沉重地压在心头，使我欲哭无泪，欲言又止，直到后来有一天孙燃顶着未痊愈的伤找我聊天，我才知道单畅于那晚后的第二天便找到孙燃，狠狠将他打了一顿。孙燃告诉我，即便他跟单畅一起打过很多场架，但是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单畅的脸上出现过如此愤怒的神情，所以他得出的结论是，单畅一定是爱我的！但是至于他之前想要占有的我那股冲动，他并不觉得抱歉，相反他觉得遗憾，因为在他的惯性思维里，占有是雄性动物的原始冲动，而清醒后的感情交流则让他觉得乏味，爱这个东西需要付出，而他压根儿就不想付出，而默默守护我的单畅则与他完全相反。

后来，我仔细回忆认识单畅之后我的生活状况，好像一帆风顺了许多。在学校里，我挑事打架，从来没有人敢还手，即便我去挑衅高年级的学生，依旧感觉他们敬我三分；我的课桌里时不时会放入很多我喜欢的零食，单畅走后我找来那个送零食的男孩儿，那个一直被误认为暗恋我的男孩儿，在百般逼问下他才说出这一切全部都是单畅的指使；为什么单畅总能预感到我哪一天会路过操场……我想到很多细节，然后终于在各种细节都被合理地串起来的那一瞬间，我泪流满面。

爱情定义之三：

爱情和悲剧到底哪一个先来，谁都预料不到，就如同你在意或不在意的那个人到底爱你与否，不是你能说得算的。但是你能够主导的是在爱情中保持姿态，不卑微，不高亢，不矫揉造作，不事事逐心即好。爱情和占有，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如果硬要掰开来说，多数人都是在不懂爱的年龄先懂得了占有，在懂爱的年龄后，才懂得了爱情中并不只有占有。但无论怎样，请保持平常心，请在爱情留下的遗憾面前微笑，并嘲笑因为遗憾而带来的长久痛苦。